老张“扔进垃圾车”的咆哮,如同最后通牒,在油腻死寂的面馆里回荡。林默瘫在冰冷的地上,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纸箱堡垒旁,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2.1分的店铺评分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空洞的瞳孔。冻疮伤口的刺痛、指甲缝里的污垢、地上那个落满屏幕碎屑的退货包裹……一切都散发着腐朽和终结的气息。
“扔…扔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是的,扔掉!把这3750个垃圾,连同那个2.1分的破店,连同这该死的“爆款”幻梦,统统扔掉!或许扔掉它们,就能扔掉这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挣扎着爬起来,冻疮溃烂的手掌撑在油腻的地面上,带来一阵钻心的痛楚。他看着眼前这座由三十个灰扑扑纸箱堆砌的堡垒,眼中第一次没有了不甘,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急于摆脱的决绝。他需要空间,需要把这些占据了他“床铺”、散发着霉味和失败的垃圾,从老张的店里、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清除出去!
他开始行动,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拖拽着沉重的纸箱,一个接一个地往面馆狭窄的后门挪。每一次拖拽,冻疮伤口都被粗糙的纸板边缘摩擦,脓血浸透了袖口,在地面留下断续的暗红湿痕。汗水和油污混合着,从他额头滚落。他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纸箱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空荡的店堂里回响。
老张叼着烟,冷眼旁观,抱着胳膊靠在油腻的柜台上,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丝终于摆脱麻烦的轻松。
“早该扔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扔远点!别堵着老子的后门!晦气!”
林默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用力地拖拽着箱子。三十箱垃圾,如同三十座沉重的大山。当他终于将最后一个箱子拖出后门,堆在狭窄、污水横流的后巷墙根下时,天空己经阴沉得如同倒扣的墨缸。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滚动,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冻疮的手火辣辣地疼,身体像散了架。他看着这堆占据了面馆阁楼和他冰冷“床铺”多日的垃圾,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只有更深的疲惫和空茫。扔哪里?垃圾站很远,他也没有车。或许…就堆在这里,让拾荒者捡走,或者等城管清理?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像锥子般刺破沉闷的空气:
“哟!林大老板!发财了?买这么多好东西堆门口展览啊?”
林默猛地回头。房东——那个干瘦刻薄的中年男人,正撑着一把破伞站在巷口,三角眼里射出刀子般的光,脸上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假笑。
他踱着步子走过来,用伞尖嫌弃地戳了戳最上面的一个纸箱,劣质纸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正好!省得我上楼找你!”房东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布意味,“下个月开始,你那狗窝阁楼,租金涨两百!月底前把差价补上!不然,带着你这堆破烂,给老子滚蛋!”
涨租!两百!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闷棍,狠狠砸在林默早己麻木的神经上!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扶住墙壁才没摔倒。面馆微薄的工资,连吃饭和药钱都紧巴巴,哪里还有两百块?!阁楼虽然破败,却是他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连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也要被剥夺了吗?
“为…为什么?”林默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合同…合同还没到期…”
“合同?”房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角眼一翻,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默脸上,“老子就是合同!这破地方,水费电费都在涨!老子不要吃饭啊?嫌贵?嫌贵滚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想住狗窝的穷鬼有的是!月底!见不到钱,老子亲自来给你‘搬家’!”
房东说完,嫌恶地看了一眼那堆纸箱和林默惨白的脸,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撑着破伞,哼着小曲,晃悠着消失在巷口。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阴沉的天空,紧接着,炸雷在头顶爆开!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决堤,瞬间倾盆而下!
冰冷的、密集的暴雨,无情地抽打在林默身上,瞬间将他浇透!寒意如同无数钢针,刺透单薄的衣物,首透骨髓!更糟糕的是后巷的地势!
面馆后门本就低洼,瞬间汇聚的雨水裹挟着垃圾和油污,如同浑浊的溪流,汹涌地倒灌进来!而林默刚刚堆放在墙根下的那三十箱“宝贝”,首当其冲!
浑浊的雨水疯狂地冲击、浸泡着最底层的纸箱!
劣质的硬纸板在雨水浸泡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发黑、膨胀!如同被泡发的尸体!纸箱的棱角迅速消失,箱体开始变形、塌陷!里面那些轻飘飘的发光耳勺,被浑浊的污水浸没、冲散!
“不…我的…” 林默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抢救,但冰冷的雨水和倒灌的污水让他寸步难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耗费了所有积蓄、忍受了无数屈辱、寄托了最后希望(哪怕己经破灭)的“货物”,在暴雨和污水的双重蹂躏下,迅速变成一堆堆的、流淌着黑水的烂泥!
纸箱的印刷字迹在雨水冲刷下晕开、模糊,劣质油墨混合着泥水,在地面流淌出污浊的、如同挽歌般的痕迹。
一些塑料包装袋漂浮在污浊的水面上,里面那些曾被他视为“黄金”的发光耳勺,像溺水的小虫,在泥浆里载沉载浮。
绝望,冰冷刺骨、无边无际的绝望,比这倾盆暴雨更猛烈地淹没了林默。
他站在齐踝深的冰冷污水中,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冻疮的伤口被污水浸泡,传来一阵阵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麻木又尖锐的剧痛!
他看着眼前这堆迅速化为乌有的“财富”,看着这彻底终结的创业幻梦,看着这连最后容身之所都即将失去的绝境……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巨大愤怒、自嘲和毁灭欲望的火焰,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烧吧!都烧了吧!
把这该死的垃圾!把这该死的幻梦!把这该死的命运!统统烧掉!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猛地弯下腰,不顾污水的冰冷和冻疮的剧痛,双手狠狠插进那堆被泡烂的纸箱烂泥里!
污泥和破碎的纸屑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他疯狂地扒拉着,寻找着没有被污水完全浸透的、干燥的角落!
终于,在某个尚未完全坍塌的纸箱内部,他摸到了一小捆用劣质塑料袋勉强包裹着的、相对干燥的发光耳勺!大概几十个!
他如同抓住最后的火种,将它们死死攥在手里!然后,他跌跌撞撞地退回到面馆后门那窄小的、勉强能遮蔽一点风雨的屋檐下。
冻疮溃烂、沾满污泥的手,在同样湿透的军大衣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终于,他掏出了一个廉价的、塑料外壳的一次性打火机!那是他之前点蚊香用的。
“咔嚓…咔嚓…咔嚓…”
冻疮的手指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剧烈颤抖,打火机的齿轮摩擦着,火星迸溅,却一次次被狂风吹来的雨丝打灭。
“给我着啊!”林默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用身体挡住风雨,将打火机死死护在怀里!他近乎偏执地、一次又一次地拨动着滚轮!
“噗——”
一簇微弱、摇曳的、橘黄色的小火苗,终于在狂风中艰难地跳跃起来!如同黑暗深渊里挣扎求生的最后一点微光!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疯狂和专注!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一小捆干燥的发光耳勺,猛地凑近了那簇脆弱却顽强的火苗!
劣质的塑料耳勺柄,瞬间被点燃!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塑料,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一股浓烈的、刺鼻的、带着化工甜腻气味的黑烟!
橘黄色的火舌迅速蔓延,包裹了那几十个轻飘飘的耳勺!塑料在高温下扭曲、融化、滴落着燃烧的粘稠液体。
那些印在耳勺柄上的、模糊不清的“爆款”字样,在跳跃的火焰中,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发黑、碳化,却依旧顽强地、如同鬼魅般在火舌中跳动、闪烁!
火光中跳动着“爆款”字样
林默蹲在狭窄的屋檐下,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双手捧着这团小小的、散发着刺鼻毒烟的火球,眼睛死死盯着火焰中那些扭曲跳动的“爆款”字样,眼神空洞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献祭的仪式。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他头上、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落在燃烧的耳勺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更浓的白烟,却无法立刻浇灭这由绝望和愤怒点燃的火焰。
火光映亮了他惨白扭曲的脸,映亮了他眼中那团同样在燃烧的、名为毁灭的疯狂。面馆后厨的门帘缝隙里,老张叼着烟,冷漠地瞥了一眼屋檐下那团小小的火焰和烟雾,以及那个捧着火焰如同疯子的身影,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转身消失在门帘后。
巷子里,只有暴雨的轰鸣,火焰燃烧的滋滋声,塑料融化的刺鼻气味,和一个蜷缩在屋檐下,用焚烧垃圾的方式,向自己彻底失败的创业史,献上最后祭奠的、孤独而绝望的身影。
(http://www.220book.com/book/S8Z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