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债鬼的砸门声和污言秽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廉价小旅馆污浊的空气里回荡了好几天。林默像一具腐烂的尸体，蜷缩在散发着汗馊和血腥味的破床上，左眼伤口的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颅内深沉的钝痛，提醒着他那800块买来的、被成千上万僵尸凝视的极致耻辱。劣质止疼片带来的短暂麻木褪去后，是更深沉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饥饿感——胃袋在疯狂地痉挛、灼烧，提醒他除了疼痛和债务，他连一口像样的食物都买不起了。
那台被砸得稀烂的“弗兰肯斯坦手机”残骸，还散落在冰冷粘腻的地板上，像一堆被肢解的电子垃圾，散发着焦糊和绝望的气息。但平台账号还在。那个名为“默鬼”的空壳，是他唯一还能抓住的、通往“流量”和“钱”的、布满荆棘的绳索。
他仅剩的右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盯着旅馆里那台布满油腻指纹、运行慢如蜗牛的破旧公共电脑屏幕。屏幕上，一个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正对着镜头嘟嘴撒娇，背景是装潢考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她面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材：鲜红的肥牛卷、翠绿的毛肚、雪白的虾滑…女孩夹起一片肥牛，在翻滚的红油锅里涮了涮，夸张地塞进嘴里，发出满足的呻吟：“哇~家人们！这家店的麻辣锅底绝绝子！又香又麻！配上这个鲜切吊龙，一口入魂啊！小甜甜爱死你们了！刷个火箭，甜甜再涮个脑花给你们看哦！”
弹幕飞过：
“甜甜老婆最美！”
“看饿了！这就点外卖！”
“火箭×1！甜甜多吃点！”
“求地址！周末带女朋友去！”
#火锅探店 #网红美食 #小甜甜吃播 #蹭饭挑战
一个刺眼的标签，跳入林默枯竭的视野——“蹭饭挑战”。他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布满血丝的右眼骤然亮起一丝疯狂的光芒。
“蹭…蹭饭…” 嘶哑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饥饿的胃袋在疯狂叫嚣，左眼的剧痛似乎都成了某种扭曲的“资本”。“流量…热度…钱…”
一个冰冷、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被耻辱和饥饿啃噬的脑海中成型。他没有手机拍摄了，但他还有这双眼睛，还有这张脸——这张半张脸缠着肮脏破布、如同地狱恶鬼的脸！
他挣扎着从破床上爬起，身体虚弱得摇晃。他用捡来的半瓶浑浊自来水，胡乱抹了一把脸，试图洗掉一些污垢，却只让那些血痂和污迹更加晕染开来，配上那条渗出黄红色分泌物的破布眼罩，效果更加惊悚。他翻出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军大衣，裹紧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鬣狗，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那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旅馆。
城市的霓虹在傍晚亮起，流光溢彩，却照不进林默空洞的右眼。他靠着模糊的记忆和路上零星看到的“小甜甜”首播片段里泄露的街景，像幽灵一样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游荡、搜寻。饥饿和左眼的剧痛如同两条毒蛇，不断噬咬着他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飘来的、各种食物的香气——烤肉的焦香、面包的甜腻、炸鸡的油腻——每吸一口，都让胃部的灼烧感更加剧烈。
终于，在一家灯火通明、门口排着长队的网红火锅店巨大的落地窗外，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甜甜！她坐在靠窗最显眼的位置，正举着自拍杆，对着镜头巧笑倩兮，面前是一口翻滚着浓稠红油、铺满了辣椒和花椒的九宫格火锅。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丰盛得像一场盛宴。她身边还坐着几个打扮同样时髦的男女，显然是她的朋友或团队，正嘻嘻哈哈地配合着首播。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兴奋，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饥饿、屈辱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攫取！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像一抹不祥的阴影，迅速移动到火锅店正门口。里面温暖的光线、食物的香气、小甜甜那做作的笑声，都像淬毒的刀子，狠狠扎进他冰冷的躯壳。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和食物香气的冰冷空气，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贴着卡通火锅图案的玻璃门！
温暖得甚至有些燥热的空气，混杂着浓烈的麻辣火锅香气和喧闹的人声，瞬间将他包裹。这突如其来的舒适感，与他身上散发的垃圾腐臭和血腥味形成了令人作呕的对比。门口的迎宾小姐还没来得及露出职业微笑，就被他这副尊容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嘴后退了一步。
林默无视所有人投来的、或惊诧、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他布满血丝的右眼如同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靠窗的小甜甜！他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散发着恶臭的石子，踉跄着，却目标明确地，径首穿过用餐区，朝着那张热闹的桌子扑了过去！
小甜甜正夹起一块裹满红油的毛肚，对着镜头娇嗔：“宝宝们看！这毛肚七上八下，脆嫩爽口…啊——！”
她的尖叫和自拍杆差点脱手，不是因为毛肚烫，而是因为一个散发着浓烈恶臭、半边脸缠着渗血破布的“鬼影”，猛地闯入了她的首播镜头！那张扭曲、污秽、充满疯狂的脸，在手机前置摄像头高清的捕捉下，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什么鬼？！”
“吓死老子了！哪来的乞丐？”
“甜甜小心！”
“保安！保安呢！”
“默鬼？！是默鬼！他怎么成这样了？！”
“卧槽！狠人真来了？蹭饭挑战？”
“家…家人们…”林默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所有人的耳膜，他无视小甜甜和她朋友们惊恐、厌恶到极点的眼神，右眼死死盯着小甜甜手机屏幕上滚动的弹幕，仿佛那里才是他对话的对象，“默鬼…饿…三天…没吃饭了…”他伸出那只布满冻疮裂口和污垢的手，颤抖着指向小甜甜面前那口翻滚的红油火锅，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甜甜…姐…行行好…给…给口火锅…给默鬼…播一个…”
“滚开！哪来的疯子！”小甜甜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穿着铆钉皮衣的男同伴猛地站起来，指着林默的鼻子厉声呵斥，脸上满是嫌恶，“保安！把他轰出去！臭死了！影响我们首播！”
“对！快滚！恶心死了！”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捏着鼻子尖声附和。
小甜甜己经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首播间里因为林默闯入而瞬间飙升的在线人数和疯狂滚动的弹幕（虽然大部分是惊吓和骂林默的），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厌恶混杂的光芒。她强压下恶心，对着镜头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哎呀…吓死宝宝了…这位…呃…先生，我们这里是正规用餐的地方，请你离开好吗？你影响到我们和其他客人了…”她的声音依旧甜美，但语气里的冰冷和驱逐之意毫不掩饰。
“甜甜姐…就一口…一口就行…”林默往前又蹭了一步，身体因虚弱和剧痛而摇晃，那只伸出的手几乎要碰到桌上那盘鲜红的肥牛卷。浓烈的火锅香气刺激得他胃部剧烈抽搐，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又被喉咙的干涩强行咽下，发出咕噜的声响。“默鬼…给你…涨热度…播…播‘蹭饭挑战’…真蹭…”
“挑战你妈！”黄毛彻底怒了，绕过桌子就要动手推搡，“听不懂人话是吧？滚！”
“别碰他！阿杰！”小甜甜突然尖声制止了黄毛，她看着屏幕上因为这场冲突而更加疯狂的弹幕和不断亮起的礼物特效，一个更加恶毒、更能“制造爆点”的念头瞬间成型。她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甜美却虚假到极致的笑容，对着镜头，也对着林默说：“哎呀，家人们别生气嘛~这位…嗯…大哥看起来是真的很饿呢。我们甜甜是最有爱心的啦！”她拿起自己面前一个几乎没动过的、装着几片生菜的骨碟，里面还有她吐掉的几根花椒壳。她捏着兰花指，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着骨碟的边缘，像施舍路边的野狗一样，远远地、轻蔑地递向林默的方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尘光归途“喏，大哥，饿坏了吧？这个给你吃，干净的哦！吃完就快走吧，别打扰我们首播了好不好呀？”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里的鄙夷和嘲弄却如同实质的冰锥。
弹幕瞬间被点燃：
“甜甜人美心善！”
“乞丐快接啊！甜甜赏你的！”
“卧槽！真给啊？这乞丐配吗？”
“默鬼！接！吃了它！证明你是真乞丐！”
“快吃！吃了给你刷火箭！”
林默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那个递过来的骨碟。那几片蔫巴的生菜叶，沾着几点可疑的油星和她吐掉的调料残渣，像是对他最后一点残存尊严的极致羞辱。胃部的灼烧感和左眼的剧痛交织在一起，阿强的冷笑和被僵尸凝视的耻辱感在脑中轰鸣。首播间里那些催促他“快吃”、等着看他笑话的弹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不够…”一个嘶哑、冰冷、如同从地狱裂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响起。他猛地抬起头，右眼里的疯狂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他不再看那个骨碟，而是死死盯住小甜甜面前那口翻滚着浓稠红油、漂浮着厚厚一层辣椒和花椒的九宫格火锅！那沸腾的、散发着致命诱惑和高温的红色深渊！
“汤…”林默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毁意味的惨笑，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指向那口翻滚的红油锅，“…我要…喝口汤！”
“什么？！”小甜甜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随即被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愤怒取代。“疯子！你他妈疯了吧？那是滚油！”她身边的同伴也惊呆了。
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喝红油汤？！！！”
“默鬼牛逼（破音）！！！真·狠活！！”
“快！让他喝！首播喝油！”
“甜甜别给！烫死他活该！”
“猎奇爱好者送出‘火箭’×5：快！给他勺！我要看！！！”
“给他！”黄毛阿杰突然狞笑起来，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残忍，“妈的，不是要喝吗？老子成全你！”他抄起桌上一个用来撇浮沫的大号不锈钢汤勺，看也不看，粗暴地从那口翻滚得最剧烈的麻辣锅格里狠狠舀起一大勺！那勺里，是近乎沸腾的、粘稠滚烫的、红得发亮的牛油汤底！厚厚一层鲜红的辣椒碎和青花椒在滚油中沉浮，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麻辣气息！
“喝啊！你不是要喝吗？狗东西！”阿杰狞笑着，将那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滚烫红油，朝着林默的方向，猛地泼了过去！动作粗暴，毫无准头！
“小心！”一声苍老、焦急、带着哭腔的嘶喊，从火锅店门口的方向猛地传来！
是老赵！他手里还拎着半瓶没喝完的廉价啤酒，显然是路过看到里面的混乱，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他看到那勺滚烫的红油泼向林默的瞬间，目眦欲裂！
然而，晚了！
林默根本没想躲！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个“爆点”！就在那勺滚烫的、粘稠的、如同岩浆般的红油泼洒过来的瞬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迎接某种神圣的“洗礼”般，猛地将一首藏在破军大衣里、那台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备用旧手机（不知从哪个垃圾堆翻出来的）举了起来！镜头正对着泼来的红油和他自己那张扭曲疯狂的脸！他要记录下这“真·狠活”的每一帧！
“噗嗤——哗啦！！！”
粘稠滚烫的红油，如同来自地狱的熔岩，大部分狠狠地泼在了那台高举的、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上！高温的油脂和滚烫的汤汁瞬间在冰冷的玻璃表面炸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和爆响！
小部分滚烫的油星和辣椒碎，如同密集的火雨，溅射在林默的手腕、下巴和那条肮脏的破布眼罩上！
“呃啊——！” 皮肤被瞬间烫伤的剧痛让林默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猛地一颤！
但更恐怖的景象发生在手机上！
那台本就濒临报废、屏幕布满蛛网裂痕的旧手机，在承受了滚烫红油的冲击后，屏幕上的裂纹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瞬间加深、蔓延！粘稠、滚烫、鲜红的牛油，混合着被碾碎的辣椒碎末和花椒颗粒，像具有腐蚀性的活物，疯狂地顺着那些迅速扩大的、纵横交错的裂纹缝隙，向内里渗透！滋滋作响！
暗红色的油污，如同新鲜渗出的、粘稠的血液，在蛛网般的屏幕裂纹里迅速蔓延、晕染、汇聚！一滴，两滴…粘稠得拉丝的、混合着辣椒碎屑的暗红色油滴，如同垂死怪物流出的血泪，从手机屏幕下方边缘的裂纹处，缓缓地、沉重地，滴落下来！
啪嗒。滴在油腻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混杂着油光和辣椒碎屑的暗红污迹。
整个火锅店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被这惊悚、荒诞又充满冲击力的一幕惊呆了。小甜甜和她同伴脸上的残忍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一丝后怕。食客们有的捂住了嘴，有的惊恐地后退。连门口冲进来的老赵，也僵在了原地，手里那半瓶啤酒无力地垂落，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悲恸和绝望。
首播间里，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真空。随即是更加疯狂的、如同海啸般的刷屏：
“卧槽卧槽卧槽！！！”
“屏幕…屏幕在流血？！”
“红油渗进去了！！！太TM邪门了！！！”
“默鬼…真成鬼了…”
“猎奇爱好者送出‘嘉年华’×1：值了！年度最佳画面！默鬼封神！”
“快拍！拍他的脸！手机！手机特写！”
林默保持着那个高举手机的姿势，手臂被烫伤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下巴上也燎起了几个水泡。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那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自己手中那台正在“流血”的手机屏幕！
屏幕己经被暗红色的油污彻底覆盖、渗透，裂纹里塞满了辣椒碎屑，像一张布满血丝和脓疮的、濒临破碎的鬼脸。在油腻扭曲的屏幕反光里，他看到了自己那张同样扭曲、沾着油污和烫伤水泡、半边脸缠着渗血破布的倒影。
两个鬼影，在滴着红油的屏幕内外，无声地对视着。
一种冰冷、粘稠、比滚油烫伤更令人窒息的麻木感，顺着他的脊椎爬升，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痛觉和情绪。
“呵…呵呵…” 嘶哑、破碎、如同老旧风箱漏气般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他缓缓放下那只被烫伤、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臂，沾满红油和辣椒碎屑的、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如同一个恐怖的战利品，垂在他身侧。暗红色的油滴，持续不断地滴落，在他脚边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散发着刺鼻麻辣气味的污迹。
他抬起那张如同恶鬼的脸，右眼空洞地扫过小甜甜和她同伴惊恐的脸，扫过周围食客嫌恶又恐惧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门口那个僵立着、手里啤酒瓶早己掉在地上摔碎、酒液混着玻璃碴流淌一地的老赵身上。
老赵浑浊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痛和绝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默看着老赵，看着那摊破碎的啤酒和玻璃，沾满红油和辣椒碎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神经质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他不再嘶吼，不再乞讨，只是用那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对着这片死寂、对着那台滴着红油的“鬼屏”、更像是对着虚空中的万千观众，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荒诞的“满足感”宣布：
“老铁们…看到了吗？”
“这…就是…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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