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秋意越来越浓了。晒谷场的玉米早就收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风一吹，扬起漫天灰尘。那栋空屋的院门，还是虚掩着，像是在等什么人进去。
张强每天都在老房子里忙活——修修补补，喂喂猪圈里的两头猪，偶尔去镇上买点东西。村里人见了他，都躲着走，像是怕他身上沾了“邪性”。张婆的小卖部，他去买酱油，张婆都不敢收他的钱，说“强子，你拿走吧，俺不要你钱”；李婶见了他，也只是点点头，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
只有老支书，还愿意跟他说话。有天下午，老支书扛着锄头路过张强家门口，看见张强在劈柴，就走了进来。
“强子，最近还好吗？”老支书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
张强停下手里的斧头，叹了口气：“还行，就是有点想艳子。昨天去精神病院看她，她还是不认人，就盯着天花板喊‘别掉下来’。”
老支书沉默了几秒，说：“强子，俺知道你心里苦。那房子的事，不怪你，是刘主任太缺德。”
“俺现在就怕秀莲的冤魂来找俺。”张强说，“上次去镇里找刘主任，回来的时候看见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对着俺笑，不知道是不是秀莲。”
老支书皱了皱眉：“秀莲死的时候穿的是蓝布衫，怎么会穿红裙子？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不过，这冤魂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俺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村头的老桃树上砍根枝子，挂在老房子的门框上，再在炕头放把剪刀，能辟邪。”
张强听了，赶紧点头。村头的老桃树有几十年了，村里人都说“老桃树有灵性，能驱邪”。当天傍晚，他就拿着斧头，去村头砍桃枝。
老桃树长在村头的磨盘旁边，树干很粗，枝繁叶茂。张强选了根向阳的枝子，刚举起斧头，就听见“咔嚓”一声——枝子自己断了，差点砸到他的头。
“邪门了。”张强嘀咕着，捡起地上的桃枝。桃枝上还带着叶子，绿油油的，看着很精神。他把桃枝拿回老房子，用红绳绑在门框上，又在炕头放了把剪刀——是王艳以前用的，锈迹斑斑的，可他觉得，这剪刀能“镇住邪”。
本以为这样就能安心了，可没过几天，张强又遇到了怪事。
那天晚上，他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吵醒了。脚步声是从院外传来的，很轻，像是女人的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谁啊？”张强喊了一声，没人应。脚步声还在响，而且越来越近，像是往他的窗户这边走。
张强心里发毛，赶紧拿起炕头的剪刀——他想起老支书说的“辟邪”。他悄悄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纸，往外看。
月光很亮，院外的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可脚步声还在响，像是在他的窗户底下走，“踏、踏、踏”，一下下，很有节奏。
“别装神弄鬼的！”张强对着窗外喊，“俺门框上挂着桃枝，不怕你！”
喊完之后，脚步声停了。张强松了口气，刚要回炕上去，却听见屋顶上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走动，脚步很轻，踩在瓦片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谁在屋顶上？”张强又喊了一声，拿起剪刀，往门外跑。
他推开门，抬头往屋顶上看——月光下，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瓦片。可他明明听见了脚步声，还有“沙沙”声。
“难道是老鼠？”张强嘀咕着，心里却有点不信——老鼠的声音没这么大。他又往空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空屋的院门还是虚掩着，厕所的木板门开着一条缝，像是有人在里面盯着他。
回到屋里，张强再也睡不着了。他坐在炕边，握着剪刀，盯着窗外。屋顶上的“沙沙”声没再响，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跟他一起坐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可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空屋的厕所里，抬头看见房梁上挂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是秀莲。秀莲的眼睛盯着他，说“你为什么要卖我的房子？你为什么不帮我报仇？”，然后伸出手，往他的脖子上抓来。
“啊！”张强猛地惊醒，浑身都是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任何东西，可他总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像是被秀莲的手碰过。
第二天早上，张强去了老支书家，把昨晚的事跟老支书说了。老支书听了，皱着眉说：“看来这桃枝镇不住她。强子，你还是赶紧离开靠山屯吧，去城里找个活干，离这远点，说不定就没事了。”
“俺走了，艳子咋办？”张强说，“她还在精神病院，俺不能丢下她。”
老支书叹了口气：“那你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俺听说，邻村有个神婆，很灵验，能驱鬼。你要不要去试试？”
张强犹豫了——他以前不信神婆，觉得都是骗人的。可现在，他走投无路了，只能试试。
当天下午，张强就去了邻村，找那个神婆。神婆住在邻村的村西头，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眼睛却很亮。听说张强的来意后，神婆让他坐下，然后拿出三炷香，点上，插在香炉里。
“你先说说，那房子里的冤魂，是怎么死的。”神婆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张强把秀莲的事跟神婆说了，包括刘主任杀了秀莲，伪装成上吊的事。神婆听了，睁开眼睛，说：“这冤魂怨气很重，是被人害死的，又没入土为安，所以才会缠着住过房子的人。”
“那咋能让她不缠俺？”张强问。
神婆想了想，说：“有两个办法。一是让凶手偿命，给她报仇，她的怨气就散了；二是给她烧点纸钱，做场法事，让她早点投胎。”
“第一个办法俺做不到，刘主任是供销社的主任，俺没证据告他。”张强说，“第二个办法，俺能做吗？”
“能。”神婆说，“你今晚午夜，去那空屋的院子里，烧点纸钱，再放个纸人，纸人上写着秀莲的名字，然后跟她说‘俺帮你烧纸钱，你别再缠着俺了’，她要是同意，纸钱会烧得很旺；要是不同意，纸钱就会灭。”
张强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怕——午夜去空屋，他不敢。可他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
当天晚上，张强买了纸钱和纸人，在纸人上写了“秀莲”两个字。快到午夜的时候，他拿着纸钱和纸人，往空屋走。
空屋的院门还是虚掩着，风一吹，“吱呀”响。张强推开门，走进院子，心里“怦怦”首跳。他把纸钱放在地上，点上火，然后把纸人放在旁边，说：“秀莲，俺知道你冤。俺给你烧点纸钱，你别再缠着俺了，也别再缠着艳子了。你要是同意，就让纸钱烧得旺点。”
纸钱烧了起来，火苗很小，还时不时灭一下。张强心里更慌了——秀莲不同意？
他赶紧又说：“秀莲，俺知道你想报仇。俺会想办法帮你，你再给俺点时间，行不行？”
说完之后，纸钱的火苗突然旺了起来，“呼呼”地烧，把周围的空气都烤热了。张强松了口气——秀莲同意了。
可他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厕所里传来“吱呀”一声——是房梁的响。他抬头往厕所里看，月光下，房梁上有个淡淡的红影子，像是个女人的轮廓，正对着他晃了晃。
“秀莲？”张强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
红影子没再动，过了几秒，就消失了。张强不敢再待下去，赶紧转身往院外跑，连没烧完的纸钱都没敢捡。
回到老房子，张强瘫坐在炕边，心里稍微松了点。他觉得，秀莲应该不会再缠着他了。可他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秀莲的怨气，没这么容易散。
几天后，镇里传来了个消息——供销社的刘主任，突然疯了。有人说，刘主任晚上在家睡觉，看见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对着他笑，然后就开始胡言乱语，说“秀莲来找我了”“我错了”，还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
张强听说后，心里咯噔一下——是秀莲去找刘主任了？她是不是想让刘主任偿命？
他赶紧去了镇里，想看看刘主任的情况。可刘主任己经被送进了县精神病院，跟王艳在同一家医院。医生说，刘主任的病情很严重，跟王艳一样，总盯着天花板喊“别掉下来”。
张强没敢去看刘主任，他怕看见刘主任疯癫的样子，更怕秀莲也在医院里，等着找他。
回到靠山屯，张强去了老支书家，把刘主任疯了的事跟老支书说了。老支书听了，叹了口气：“这就是报应啊。强子，你现在可以放心了，秀莲的怨气散了，不会再缠着你了。”
可张强心里却没底。他总觉得，秀莲还在靠山屯，还在那栋空屋里，等着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那栋空屋又出了怪事——有个外村的商人，听说这房子便宜，想过来看看，结果刚走进院子，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在地上，头撞在厕所的门框上，当场就昏了过去。
村里人都说，是秀莲不想让别人住她的房子，所以才把商人绊倒的。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打那房子的主意，那房子就一首空着，成了靠山屯的“禁地”。
张强也没再遇到怪事。可他还是不敢离开靠山屯——他要等王艳好起来，带她一起走。每天早上，他都会去村头的老桃树下，看看挂在老房子门框上的桃枝，然后对着空屋的方向，默念：“秀莲，你别再闹了。等艳子好起来，俺就带她走，再也不回来了。”
风一吹，老桃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秀莲的回应。空屋的院门还是虚掩着，院墙上的牵牛花开得很艳，像一团团红色的火，在秋风里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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