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茧缚
忘川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彼岸花花瓣，打着旋儿掠过苏晚的白衣。她与慕容珩的魂魄并肩站在奈何桥头，手腕上的血布条在风中纠缠，像两只无法挣脱的蝶。
“你看那三生石。” 苏晚突然指向对岸，石上她名字旁的白雾正一点点散去，露出 “顾时砚” 三个字的轮廓，却又迅速被新的雾气覆盖。顾时砚的魂魄不知何时出现在石旁，手里的《牡丹亭》被忘川水打湿，书页上 “情至” 二字晕成一片模糊的墨迹。
慕容珩握紧她的手，魂魄的指尖传来虚幻的温度。“他在等你喝孟婆汤。”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目光掠过顾时砚望向这边的眼神，那里面有释然，也有不甘。
苏晚摇头，将麒麟佩贴在胸口，玉上的裂痕硌得魂魄发疼。“我等的是你。” 她转头时，看见萧彻的魂魄正站在孟婆身后，手里的双鱼佩与她怀中的半枚遥遥相对，玄甲上的血珠滴落在汤锅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孽缘。” 孟婆放下汤勺，木勺撞击锅沿的声响惊飞了河畔的渡鸦，“定北王以三世福报换你一世安稳，镇南王世子以永世孤魂换你片刻相守，顾时砚……” 她顿了顿，皱纹里的怜悯更深，“他连轮回的机会都放弃了，只为在忘川护你周全。”
慕容珩的魂魄突然剧烈颤抖，锁链的勒痕重新浮现在脖颈上。他看见自己的过去 —— 十五岁那年，他在围场救了被马惊到的苏晚，她发间的海棠花落在他手心里，那是他第一次心动；二十岁那年，他在城楼上看着她为萧彻披麻戴孝，转身将那对并蒂莲银簪扔进了护城河。
“原来我早就见过你。” 他的声音碎在风里，血布条突然绷得笔首，将他与苏晚的魂魄往相反的方向拉扯。
苏晚的魂魄被拽向三生石，顾时砚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她的刹那，她猛地回头，看见慕容珩正被阴差的锁链拖向忘川深处，他挣扎着回头望她，左颊的梨涡里盛着的，是与当年在戏楼里如出一辙的温柔。
“慕容珩！” 她嘶喊着，魂魄的声音穿透了忘川的死寂。
拉扯骤然停止，血布条在两人之间绷成一条首线，上面的血迹突然鲜活起来，顺着布条流淌，在中间汇成一朵血色的并蒂莲。顾时砚的《牡丹亭》“啪” 地掉在地上，萧彻的双鱼佩发出一声轻响，裂成两半。
孟婆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汤勺：“这便是你们的命，解不开，挣不脱。”
苏晚看着手腕上越收越紧的血布条，突然笑了。她挣脱慕容珩的手，一步步走向孟婆的汤锅，麒麟佩在怀里发烫。“我喝。”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我有个条件。”
她指着三生石：“抹去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轮回。” 又指向慕容珩，“我随他做永世孤魂，守着这忘川河畔。”
顾时砚的魂魄猛地冲过来，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牡丹亭》的书页在他身后纷飞，像一只只破碎的蝶。萧彻的玄甲 “哐当” 落地，露出里面穿的常服，竟是与顾时砚相似的白衬衫。
慕容珩的锁链寸寸断裂，他扑到苏晚身边，却只能看着她将麒麟佩塞进他手里。“这样，你就不是孤魂了。” 她踮起脚尖，在他眉心印下一个虚幻的吻，“记得吗？你说过，黄泉碧落，绝不放手。”
孟婆的汤勺落下，琥珀色的液体滑入苏晚口中，带着熟悉的苦涩 —— 像那年她为萧彻煎的药，像顾时砚送她的第一杯咖啡，像慕容珩北疆带回来的雪水。
记忆在汤水下迅速消融，她最后看见的，是慕容珩握着麒麟佩跪在河畔，顾时砚和萧彻的魂魄渐渐淡去，三生石上她的名字旁，只剩下一片空白。
忘川的风吹了一年又一年，彼岸花谢了又开。人们常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的魂魄在河畔徘徊，手里总攥着半枚断裂的玉佩，而她身后不远处，总有个玄衣男子的魂魄默默跟随，怀里抱着一枚染血的麒麟佩，从未靠近，也从未远离。
他们的距离，是忘川河畔永恒的长度，是解不开的茧，缚住了两世的等待，也缚住了永世的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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