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酒馆
长安西市的青石板路还留着雪融后的湿痕,踩上去鞋底发滑,像踩在忘川河畔的淤泥里。
我攥着拼合的双鱼佩,指腹反复接缝处的血痕——萧彻的血与我的血在玉上凝成暗红的痂,竟比活人的心还要固执。
慕容珩走在身侧,玄色外套的下摆扫过地面的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他靴边,像极了那年他从战场上回来时,盔甲上蹭的北疆尘土。
“就是这儿了。”
老管家停在挂着“忘忧”木牌的酒馆前。
我盯着门楣处被刀刮过的痕迹,那些交错的划痕让我想起平阳公主摔碎银簪时的狰狞,突然觉得这“忘忧”二字,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
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酒气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头发紧。酒馆深处的阴影里,瞎眼老者转着陶碗的手突然停住,那道白翳覆盖的左眼,像极了顾时砚临终前浑浊的瞳孔。
进门的那一瞬间,屋外的景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客官要打什么酒?”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可转向我们的角度分毫不差。
我刚要说出“雪夜藏梅”,手腕突然被慕容珩按住,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像那年在密道里握住断裂的银簪时一样。
老者摸出樟木箱的瞬间,我注意到锁孔是海棠花形状。这图案像把钥匙,猝不及防捅开记忆的锁——母亲留我的银镯内侧,分明也錾着一模一样的花。
当他说“你母亲是先帝的暗卫统领”,我的耳朵突然嗡鸣起来,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顾时砚临终前指着我颈后说“这痣真特别”。
萧彻总在海棠花开时沉默地看着我,还有慕容珩第一次见我就说“你很眼熟”……原来这些不是巧合,是命运早就埋下的伏笔。
“苏晚姑娘并非定北王府旧部,其身世关乎宫廷秘辛”——萧彻信里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
我摸着颈后的朱砂痣,那点皮肤突然发烫,像被密道里的火把燎过。
原来我不是谁的余孽,不是任人拿捏的草芥,是藏在棋局最深处的那颗子,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落往何处。
慕容珩握住我手时,我才发现自己在抖。双鱼佩的棱角硌着掌心,与他指间的虎符边缘相抵,像两块要拼合的拼图。
当老者说“你母亲怀里揣着这枚令牌”,我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襁褓,里面除了银镯,还有片晒干的海棠花瓣——原来她早就把线索留给了我,是我迟钝了这么多年。
暗卫撞门的巨响传来时,慕容珩拉着我钻进地窖。身后老者的怒吼混着兵器碰撞声,像极了萧彻坠楼那天的喧嚣。
我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老者用身体挡着地窖入口,瞎眼的左眶流下浑浊的泪——他让我想起定北王府的老仆,当年也是这样挡在追兵面前,说“姑娘快走”。
排水沟里弥漫着腥臭味,慕容珩举着火折子在前开路。火光中他颈后的朱砂痣格外醒目,我突然懂了萧彻信里“动摇国本”的意思——我们不是要揭开两家恩怨,是要撕开覆盖在皇权上的遮羞布。
而我和他,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别怕。”
他的声音混着水流声传来。我摸着怀里的鎏金令牌,突然不怕了。母亲当年能抱着襁褓逃离宫廷,我现在就能握着真相走出去。只是握着慕容珩的手穿过黑暗时,指尖总想起那坛没喝完的长安雪夜酒——原来有些债,真的要欠到下辈子才能还。
苏晚的指尖在发抖,我攥紧她的手时,摸到双鱼佩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长安西市的湿冷空气里,她鬓角的碎发沾着雪水,像极了那年在镇南王府偏院,她蹲在石榴树下埋碎簪时的模样,倔强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
老管家停在“忘忧酒馆”前,我注意到门环上的铜锈里卡着片紫藤花瓣——与地窖账册里夹着的那片一模一样。
推开门的瞬间,我的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剑上,虽然我也不知何时腰上突然就有了一把剑,瞎眼老者转陶碗的节奏太稳了,稳得不像个普通酿酒人,倒像常年握兵器的练家子。
“我们来取‘雪夜藏梅’。”我摸出紫藤花瓣时,余光瞥见苏晚的银镯在袖口闪了一下。那海棠花纹让我突然想起爷爷书房的暗格,里面藏着父亲年轻时画的仕女图,画中女子腕间的镯子,花纹分毫不差。
老者打开樟木箱的刹那,苏晚的呼吸明显滞了半拍。
我盯着那枚鎏金令牌上的“护龙”二字,突然明白父亲自缢前为何要在血书上写“护好定北王后人”——他不是在偿还恩怨,是在完成对那位神秘女子的承诺。
苏晚颈后的朱砂痣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与信中“神秘女子”的描述重合的瞬间,我的后背突然渗出冷汗。
“你颈后那粒朱砂痣,与你父当年救的那位神秘女子一模一样。”
萧彻信里的话突然有了形状。我想起爷爷说过,父亲当年从乱葬岗抱回个女婴,可惜没养活——原来那不是传闻,是苏晚的母亲留下的血脉。
命运的线绕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把我们缠在了一起。
暗卫的马蹄声从街角传来时,我第一时间将苏晚往身后拉。
她的指尖冰凉,攥着我的手却格外用力,像那年在密道里,她也是这样死死抱着我的腰不肯松手。
老者用身体挡着地窖入口的瞬间,我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原来有些守护,真的会刻进骨血里。
排水沟里的腥臭味呛得人发晕,苏晚举着火折子的手很稳。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我突然想起在地窖里拼合的麒麟佩——我们就像那两块碎玉,各自带着伤痕,却偏偏能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这次我们一起走。”
我握紧她的手,虎符的棱角硌着掌心,疼得格外清醒。前面的黑暗里传来水流声,像极了忘川河的潮声,可只要握着她的手,哪怕是走向更深的黑暗,我也敢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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