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棍的烟袋锅在石头上磕出火星时,天边的最后一缕光正被黑虎山吞掉。他盯着脚边那堆新翻的黄土,喉结动了动——土里混着几片明黄色的绸缎,边角绣着金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爹,这土不对劲。”儿子狗剩攥着铁锨的手发白,“你看这砖,方方正正的,上面还有字。”
李老棍啐了口唾沫,捡起半块青砖。砖面上的篆字他不认得,但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村里老人们说的话:黑虎山深处埋着位前朝皇帝,当年下葬时带了整整八十一口棺材,真真假假,都藏在密林里。他爷年轻时上山采药,曾见过穿黄马褂的影子在坟堆里飘,回来就中了邪,夜夜喊着“黄皮子讨封”。
“挖。”李老棍把烟袋锅别在腰上,抄起铁锨,“咱爷们要是撞上真的,后半辈子就不用刨这破地了。”
父子俩是村里有名的穷汉,住在黑虎山脚下的李家庄。前几天下暴雨,冲垮了后山的坡,露出半截青砖墙。李老棍合计着说不定是座古墓,连夜带着狗剩来了。
铁锨插进土里的瞬间,周遭突然静了。虫鸣鸟叫全没了,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像有人在哭。狗剩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老松树:“爹,那树上……”
李老棍抬头,只见月光下,一棵歪脖子松的树杈上蹲着个东西,黄澄澄的,像只大老鼠,却竖着两只尖耳朵,尾巴蓬松得像扫帚。是黄皮子。
那黄皮子首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李老棍心里发毛,他爷就是被黄皮子缠上才疯的,临死前还说看见黄皮子穿龙袍。他捡起块石头扔过去,黄皮子没躲,反而“嗷”地叫了一声,声音尖利,像是在笑。
“别管它,干活。”李老棍咬咬牙,铁锨下去,“哐当”一声撞上了硬物。
撬开石板,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腥甜的土腥味涌上来,夹杂着淡淡的尿臊气——和黄皮子窝里的味儿一模一样。狗剩刚要探头,洞里突然窜出一道黄影,擦着他的脸掠过,带起一阵凉风。
“爹!”狗剩吓得瘫坐在地。
李老棍举着打火机凑过去,火光里,洞壁上画着壁画。上面是个穿龙袍的男人,正被一群黄皮子围着,那些黄皮子有的戴官帽,有的举仪仗,最前面那只体型最大,竟穿着件迷你龙袍,爪子里还攥着枚玉玺。
“邪门了。”李老棍的手开始抖。村里的传说里,那位皇帝晚年迷上了修仙,养了一窝黄皮子,说它们是“黄仙”,能帮人得道。后来皇帝暴毙,下葬时把黄皮子全封在了墓里,说要让它们殉葬。
就在这时,洞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人的,是爪子踩在砖头上的声音,嗒,嗒,嗒。李老棍举着打火机照过去,只见洞口深处,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朝他们望过来,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只。
“走!”他拽起狗剩就跑。
跑出没几步,狗剩突然“哎哟”一声,说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李老棍回头,只见一条黄澄澄的尾巴正缠着狗剩的脚踝,尾巴的主人——那只穿龙袍的黄皮子,正蹲在他们刚才挖开的洞口,两只后腿首立,前爪背在身后,像个人似的。
“讨封……”一个尖细的声音钻进耳朵,分不清是从哪来的,“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李老棍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爷说过,黄皮子修炼到一定程度,会找人讨封,你说它像人,它就能化人形;说它像神,它就能成仙。但要是说不像,它就会缠上你,让你家破人亡。
“像……像畜生!”狗剩疼得首骂,“爹,快打死这畜生!”
话音刚落,那黄皮子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周遭的黄皮子全动了,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发出尖利的嘶叫。李老棍挥起铁锨乱砍,却只劈到几只,更多的黄皮子跳上他的后背,爪子挠得他皮开肉绽。
混乱中,他看见那只穿龙袍的黄皮子慢悠悠地走到狗剩面前,抬起前爪,往狗剩的眉心一点。狗剩突然不叫了,眼神变得呆滞,嘴角还咧开一个诡异的笑,跟当年他爷疯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老棍红了眼,拼尽全力把铁锨朝黄皮子扔过去,趁着它们躲闪的空当,扛起狗剩就往山下跑。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的黄皮子叫得越来越凶,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尖细的,嘈杂的,像是在争论什么。
等他们连滚带爬地回到家,天己经亮了。李老棍把狗剩扔到炕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被抓得血肉模糊。而狗剩,从那天起就疯了,整天蹲在炕角,学黄皮子叫,还总说自己是“黄仙”,要穿龙袍。
村里人听说了这事,都劝李老棍赶紧把坟填上,再请个道士来念念经。李老棍照做了,请了邻村的王道士。王道士围着那片山转了一圈,回来脸色煞白,说那不是普通的皇帝墓,是座“黄仙冢”,那些黄皮子早就把皇帝的尸骨啃光了,在墓里建立了自己的“王朝”,那只穿龙袍的,就是它们的“黄仙爷”。
“它们讨封不成,就缠上你儿子了。”王道士叹了口气,“这事儿无解,除非……”他没说下去,只是摇着头离开了。
没过几天,李家庄就出了怪事。先是村里的鸡全没了,接着是猪和羊,晚上总能听见黄皮子的叫声,还有人说,看见一群黄皮子穿着人的衣服,在村里的晒谷场上走方阵。
李老棍把自己关在家里,守着疯疯癫癫的儿子。他不知道的是,黑虎山深处,那座被重新封好的墓里,正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穿龙袍的黄皮子坐在用皇帝头骨做的宝座上,爪子里把玩着枚玉玺,下面跪着黑压压的黄皮子,它们刚从村里“进贡”回来,带回了最新鲜的血肉。
而那壁画上,皇帝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狗剩的模样,正对着穿龙袍的黄皮子磕头,笑得一脸痴傻。
后来,李老棍带着疯儿子离开了李家庄,再也没人见过他们。村里的人也渐渐搬走了,只剩一座空村,和黑虎山上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讨封”声。有人说,那只黄皮子还在等下一个路过的人,问他自己像人,还是像神。也有人说,它早就借着狗剩的身子下了山,说不定,就混在哪个村子里,等着时机成熟,真正穿上龙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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