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银杏院落的晨光
别墅的晨雾还没散尽时，陆?己经醒了。
苏倾鸾蜷缩在他怀里，后背的绷带渗出浅褐色的药渍，呼吸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他抬手想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刚触到她的肩膀，就被她无意识地攥住了手腕。
她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没醒透，只是本能地依赖着这份触感。
陆?的心脏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开普敦的码头枪战己经过去三天，国际刑警根据备份的证据，顺藤摸瓜端掉了周志国在南非的所有据点，连带着影阁的几个秘密联络点也被捣毁。
判官死在了游艇爆炸里，幽灵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医生说苏倾鸾后背的鞭伤需要静养，可她总在深夜惊醒，冷汗浸透睡衣，攥着他的手喊 “别开枪”。陆?知道，那些刻在骨头上的恐惧，不是一场胜利就能抹平的。
“醒了？” 他低头时，正撞上苏倾鸾睁开的眼睛。她的瞳孔还带着初醒的迷蒙，看到他时却骤然收缩，像受惊的鹿。
“嗯。” 她松开手，往被子里缩了缩，后背的牵扯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几点了？”
“七点。” 陆?坐起身，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 —— 距离苏家灭门案刚好十年，“妈炖了鸽子汤，说对伤口好。”
苏倾鸾的动作顿了顿。沈曼云这几天待她亲得像亲女儿，嘘寒问暖从不含糊，可她总觉得别扭，仿佛偷了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我自己能……”
“别动。” 陆?按住她的肩膀，转身去拿药箱，“医生说要每天换药。”
药膏涂在伤口上时，苏倾鸾的身体紧绷着，却没像前两晚那样躲开。陆?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划过结痂的边缘时，她忽然低声说：“谢谢。”
他抬眼时，正看到她垂着的眼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谢谢，不是客套，是真的放下了防备。
“傻话。” 陆?替她缠好绷带，指尖在她后颈轻轻按了按，“今天天气好，带你去个地方。”
院子里的银杏树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嫩黄的叶子在晨光里泛着透亮的光。沈曼云坐在石桌旁择菜，看到他们出来，立刻笑着招手：“倾鸾快来，刚蒸的桂花糕，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苏倾鸾的脚步顿在石阶上。
她确实爱吃桂花糕。十岁那年，母亲总在银杏树下摆张竹椅，边晒银杏果边蒸糕，甜香能飘满整个院子。可这些事，她从没对沈曼云说过。
“妈问过张叔了。” 陆?在她耳边轻声说，“他说你小时候总偷藏桂花糕，被苏伯父追着打。”
苏倾鸾的眼眶突然热了。张叔是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当年苏家出事时被远派国外，是陆?找到他，接回了国内。
“快坐。” 沈曼云将一盘糕点推到她面前，瓷盘边缘印着小小的银杏叶图案，“我让厨房照着老方子做的，尝尝看像不像？”
桂花的甜香钻进鼻腔时，苏倾鸾拿起一块咬了小口。温热的糕点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好吃。” 她的声音有点闷，怕哽咽露了馅。
沈曼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吃就多吃点。对了，下午让?儿陪你去趟苏家老宅，我让人重新修缮了，家具都是按老样子摆的。”
苏倾鸾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在桌上。
陆?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冰凉：“张叔说，你母亲的梳妆台还在阁楼里，只是镜子碎了。”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原来他做了这么多，不只是为了还苏家清白，更是想一点点拼凑起她被毁掉的过去。
“我……”
“去吧。” 沈曼云拍了拍她的手背，“总躲着不是办法，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苏倾鸾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第一次坐陆?的车，那时她还想着怎么杀他，怎么完成影阁的任务。
谁能想到，十年后，他们会这样并肩坐着，奔赴一个盛满回忆的地方。
苏家老宅的朱漆大门重新刷过，铜环擦得锃亮。推开时，院中的银杏树比记忆里粗壮了不少，枝桠几乎要探到二楼的窗台。
“这边。” 陆?牵着她往阁楼走，楼梯被重新铺了防滑垫，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阁楼的灰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梳妆台摆在窗边，镜面确实碎了，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却没妨碍看清上面的雕花 —— 那是父亲亲手刻的缠枝莲，送给母亲的三十岁礼物。
抽屉里放着几本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她五岁时的照片。扎着羊角辫，举着块桂花糕，笑得露出豁牙，背景正是这棵银杏树。
“这个。” 陆?从口袋里拿出个锦盒，打开是面新镜子，边缘镶嵌着细小的珍珠，“我让工匠照着原来的尺寸做的，你看合不合适。”
苏倾鸾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镜面，突然转身抱住了他。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哭声像小猫哼唧，后背的绷带硌着他的肋骨，带来微痛的暖意。陆?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 都没了……”
“都在呢。” 他吻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羽毛，“以后都会在。”
夕阳西下时，他们在老宅待了整整西个小时。苏倾鸾找出了母亲的绣绷，父亲的钢笔，还有妹妹没织完的围巾，每样东西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陆?在一旁帮她整理，看到她对着妹妹的围巾发呆时，忽然说：“影阁的事，别担心。”
苏倾鸾的动作顿了顿。
“国际刑警在查幽灵的真实身份。” 他合上箱子，“张叔说，当年救你的人，左手虎口有块月牙形的疤。”
狗儿要听狗儿歌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影阁的人都不知道。
陆?从手机里调出张照片，是从影阁联络点搜出的旧档案，上面的男人穿着军装，左手虎口确实有疤，眉眼间竟有几分眼熟。
“这人叫林墨，二十年前是陆氏集团的安保主管。” 他放大照片，“我父亲的老部下，十年前突然失踪了。”
苏倾鸾的心脏骤然紧缩。
林墨…… 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扎进记忆深处。她想起来了，小时候总跟着父亲去陆氏集团，那个总给她糖吃的林叔叔，左手虎口确实有疤。
原来救她的是他。
原来影阁的首领，竟是父亲和陆正宏都信任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倾鸾的声音发颤，“他明明可以……”
“或许和当年的军火案有关。” 陆?握住她的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没对你下死手。开普敦码头那么好的机会，他却让判官留活口。”
这也是他一首想不通的地方。幽灵若真想除掉苏倾鸾，有的是机会，可每次都留着一线生机。
苏倾鸾没说话，只是将妹妹的围巾紧紧攥在手里。夕阳的金光透过阁楼的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藏着未说出口的心事。
回到别墅时，沈曼云己经备好了晚饭。餐桌上摆着道银杏炒虾仁，翠绿的银杏果衬着嫩红的虾仁，是苏家老宅常做的菜。
“尝尝这个。” 陆?给她夹了一筷子，“妈特意学的。”
苏倾鸾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张照片 ——
沈曼云在菜市场挑选桂花糕的背影，角落处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左手虎口露出块月牙形的疤。
信息下面还有一行字：“想让她活命，就单独来仓库。”
苏倾鸾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他正低头给她剥虾，侧脸在灯光下温柔得不像话。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煞白的脸，像张脆弱的纸。
幽灵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用她最在乎的人，做了最残忍的诱饵。
苏倾鸾迅速删掉信息，将手机塞进兜里，指尖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看着陆?递过来的虾仁，突然笑了笑：“有点烫。”
“慢点吃。” 他没察觉她的异样，只是拿起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没人跟你抢。”
餐桌上方的吊灯洒下暖黄的光，映着沈曼云慈爱的笑脸，映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汤，像幅岁月静好的画。
可苏倾鸾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那只藏在暗处的幽灵，己经亮出了爪牙。而这一次，她不能再让陆?涉险。
深夜的书房里，陆?还在看国际刑警发来的报告。苏倾鸾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放在他手边时，故意碰掉了桌上的钢笔。
“抱歉。” 她弯腰捡笔时，飞快地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西装内袋 —— 那是她刚才偷偷写的：“幽灵抓了妈，别信他的话，我会处理。”
陆?的指尖在牛奶杯上顿了顿，抬眼时正撞上她刻意扬起的笑脸：“早点睡吧，别太累了。”
“好。” 他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温柔渐渐沉成深潭。
刚才她弯腰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他看清了那张照片的一角。
这个傻女人，总以为自己能扛下所有事。
陆?拿出内袋里的纸条，指尖抚过她娟秀的字迹，忽然笑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警官的电话，声音冷静得像冰：“查一下城西废弃的第三仓库，对，就是影阁以前的据点。”
挂掉电话后，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把从王坤手里缴获的手枪，检查完弹匣，转身走向卧室。
苏倾鸾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装睡，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短刀。听到脚步声靠近时，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被子被轻轻掀开，陆?躺进来的瞬间，她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
“别想一个人去。”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要去，我们一起。”
苏倾鸾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这个男人，总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接住她所有的狼狈，然后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可是……”
“没有可是。” 陆?吻了吻她的耳垂，“你母亲也是我母亲，要救一起救。”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长的光带。苏倾鸾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突然觉得那些盘踞在心底的恐惧，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或许幽灵说得对，她欠了影阁十年的债。
但这一次，她不想再用逃避偿还。
她想牵着身边人的手，堂堂正正地站在月光下，告诉所有藏在暗处的人 ——
她苏倾鸾，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夜莺。
她是苏家的女儿，是陆?的爱人，是能和他并肩面对一切风雨的人。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可只要身边有他，再深的夜，也能等到破晓的晨光。
陆?看着怀中人渐渐平稳的呼吸，指尖在她后背的绷带上轻轻画着圈。他知道明天的仓库之行必然凶险，幽灵敢用沈曼云做诱饵，就一定布好了天罗地网。
但他不怕。
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把对方护在身后，而是握紧彼此的手，一起走向未知的战场。
就像此刻，他们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敲出了相同的节拍。
那是属于他们的，永不退缩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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