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雷暴之怒
暴雨是凌晨三点开始下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别墅的落地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陆?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屏幕上是城西区域的地图，二十多个红色标记点被逐一划掉 —— 那是他和警方彻夜搜寻过的地方，都没有苏倾鸾的踪迹。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李警官发来的卫星云图。雷暴云团像头墨色的巨兽，正从海岸线向内陆移动，预计两小时内将抵达市区。
“陆总，暴雨可能引发山洪，城西的低洼地带己经开始积水了。” 李警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雨水冲刷的杂音，“要不先撤回来？等天气好转再搜？”
陆?没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桌面上散落着苏倾鸾的照片，有她在瑞士教堂的侧影，有她在苏家老宅抱着相册的样子，最底下那张是她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风扬起衣摆，像只即将振翅的鹰。
这己经是她消失的第二天了。
从昨天清晨发现纸条开始，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两种颜色：地图上刺眼的红，和窗外连绵的灰。警方在旧码头找到的那辆废弃货车里，发现了被捆绑的张妈 —— 老人家受了惊吓，却不肯说苏倾鸾的去向，只是反复念叨 “倾鸾会没事的”。
只有陆?知道，这不是安慰，是张妈对苏倾鸾的了解。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一旦决定独自面对危险，就绝不会留下任何可能拖累别人的线索。
“不用撤。” 陆?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在地图上的废弃水电站位置重重一点，“去这里看看。林墨以前是水电厂的保安队长，那里有他的老巢。”
窗外突然亮起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整个别墅都在摇晃。
陆?抓起椅背上的冲锋衣，转身时碰掉了桌角的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混在雨声里，照片上苏倾鸾的笑脸裂成蛛网，像他此刻的心。
暴雨中的越野车像艘失控的船，在积水的公路上颠簸前行。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却始终刮不干净挡风玻璃上的水流，前方的路模糊得像幅失焦的画。
陆?死死盯着导航屏幕上跳动的距离 —— 还有五公里。
他想起苏倾鸾怕打雷。小时候在苏家老宅，每次雷暴天气，她都会抱着枕头跑到他房间，蜷缩在床尾，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只受惊的猫。那时他总嘲笑她胆小，却会悄悄在她枕边放盏小夜灯。
现在的她，是不是也在某个角落，听着震耳的雷声，独自发抖？
这个念头像根毒刺，扎得他心脏抽痛。
废弃水电站的铁门在暴雨中锈蚀得更厉害了，锁链上挂着的警示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高压危险，禁止入内”。陆?一脚踹开虚掩的侧门，雨水顺着冲锋衣的帽檐往下淌，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发电机房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放慢脚步靠近，靴底踩在积水的水泥地上，发出的声响被雷声完美掩盖。
窗玻璃上蒙着层厚厚的灰，陆?用袖口擦出一块透明的区域，视线穿透雨幕，却只看到空荡的铁架和散落的铁链 —— 苏倾鸾不在那里。
心脏骤然一沉。
他踹开房门冲进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每个角落：积满灰尘的工具台、生锈的发电机、墙角翻倒的铁笼，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在鼻尖萦绕不散。
“倾鸾？” 陆?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倾鸾！”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肆虐的雷声。
他的手指抚过铁架上残留的锁链，链环内侧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是新鲜的。墙角的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一首延伸到后门，显然有人刚离开不久。
陆?抓起地上的一根发丝，是苏倾鸾的颜色。他将发丝攥在掌心，指尖冰凉得像块冰。
她来过这里，却又走了。
暴雨越下越大，后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陆?冲进雨里，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徒劳地晃动，照亮的只有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和丛生的杂草。
“倾鸾！” 他对着空旷的荒野嘶吼，声音被雷声吞噬，“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附近！”
远处传来山体滑坡的轰隆声，伴随着树木断裂的脆响。李警官的电话打了进来，带着焦急的电流音：“陆总！山洪下来了！快撤！档案室那边己经被淹了！”
陆?没接电话，只是沿着拖拽的痕迹往前跑。泥水灌进靴筒，冰冷的雨水顺着衣领往下淌，可他感觉不到冷，心脏的焦灼像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知道苏倾鸾就在附近。她的伤口需要处理，她怕打雷，她不可能跑太远。
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他看到前方五十米处的废弃水塔下，有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倾鸾！” 陆?疯了似的追过去。
水塔的铁门虚掩着，他踹开门冲进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黑暗的空间 ——
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帆布，地面上有摊未干的血迹，旁边扔着半瓶碘伏，瓶盖还没拧紧。但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只有墙壁上，用尖锐物体刻着个潦草的 “等” 字，笔画深得几乎要穿透水泥层。
陆?的后背重重撞在铁门上，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她真的走了。
就在他到来的前一刻。
而此刻的废弃采石场，苏倾鸾正靠在岩壁下，用匕首划开最后一卷绷带。后背的伤口在暴雨的浸泡下发炎了，红肿的皮肉外翻着，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咬着块碎布，将碘伏倒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她浑身痉挛。闪电照亮她眼底的杀气，像淬了毒的冰刃。
张妈被藏在采石场深处的防空洞里，她刚才回去看过，老人家睡得很安稳。林墨的人还在附近搜，她必须把他们引开。
靴筒里的短刀硌着脚踝，带来熟悉的安全感。她摸出手机，屏幕己经进水黑屏了，幸好昨晚记住了林墨的秘密联络点 —— 在三十公里外的废弃码头。
那里有他最后的据点，也有她必须了结的恩怨。
雷声再次炸响，苏倾鸾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水电站的方向，那里隐约有手电筒的光束在晃动，像只找不到归巢的萤火虫。
陆?，别来。
她在心里默念，指尖将匕首握得更紧。
你的世界不该再有血腥，而我的战场，也不该有你的身影。
暴雨冲刷着她的脸庞，将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站起身，将帆布披在身上，消失在采石场的黑暗里。背影决绝得像从未有过牵挂，只有紧握的刀柄，泄露了她掌心的颤抖。
陆?在水塔等到了黎明。
雨势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他捡起地上的半瓶碘伏，瓶身上印着的药店地址在城东，离这里有二十公里。
她是故意绕远路买的，就是为了让他找不到踪迹。
李警官带着人找到他时，他正坐在水塔的台阶上，身上的冲锋衣湿透了，手里紧紧攥着那根发丝，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总，我们在下游发现了林墨的尸体。” 李警官的声音很低，“被山洪卷走的，手里还攥着块带血的布料，像是…… 苏小姐的风衣碎片。”
陆?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来。
“不……”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可能……”
他踉跄着站起身，就要往下游跑，却被李警官拉住。
“陆总！冷静点！” 李警官指着远处汹涌的洪水，“下去就是送死！我们己经派人打捞了！”
陆?甩开他的手，眼神里的绝望像片深渊：“她不会死的…… 她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他想起她留下的纸条，想起她刻在墙上的 “等” 字，想起她怕打雷时蜷缩的样子。
她一定还活着。
一定在某个他没找到的地方，等着他。
朝阳终于挣脱云层，金色的光穿透雨雾，洒在泛滥的河面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陆?站在水塔顶端，望着连绵的雨幕，声音在晨风中破碎成无数片：
“苏倾鸾…… 你在哪……”
而三十公里外的废弃码头，苏倾鸾正将最后一颗子弹压进枪膛。海浪在暴雨中咆哮，拍打着锈蚀的栈桥，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伴奏。
她的风衣下摆还在滴着水，后背的伤口每动一下都像撕裂般疼，但她的眼神比海水更冷，比雷声更烈。
林墨的余党就在前方的仓库里，张妈的药快用完了，她必须速战速决。
枪声在码头响起时，陆?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朝着东方狂奔。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正经历着什么。
但他知道，只要他不停下来，只要他还在找，就一定能再次见到她。
哪怕跨越千山万水，哪怕顶着雷暴洪峰。
因为他答应过她，要等她回来。
这个承诺，他死也会守住。
雷暴渐渐平息，可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霾，却远未散去。一场新的追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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