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空枕余温
陆?是被阳光晃醒的。
窗帘被拉开了大半，晨光铺在床尾，却没照到枕边的位置。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 苏倾鸾不在。
心脏猛地一沉。
他坐起身，宿醉般的钝痛从太阳穴蔓延开来。昨晚她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可空荡荡的枕边像在提醒他，那些温柔或许只是一场盛大的梦。
床头柜上放着杯凉透的牛奶，杯壁上印着淡淡的唇印，是她的口红颜色。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娟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别来找我。幽灵要的是我，我不能把你拖下水。仓库的事了结后，我会回来 —— 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
最后几个字被笔尖戳出了洞，显然写的时候用了极大的力气。
陆?捏着纸条的手骤然收紧，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昨晚她格外炽热的吻，想起她反复确认 “你不会离开我” 时的眼神，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在计划着独自离开。
这个傻女人。
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卧室里空荡荡的，她的短刀不见了，风衣也从衣帽间消失了，只有那件被扯掉纽扣的衬衫，孤零零地扔在椅背上，像只折翼的蝶。
“倾鸾！” 陆?冲出卧室，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苏倾鸾！”
厨房的水槽里泡着昨晚没洗的碗，冰箱上贴着张便利贴，是母亲沈曼云留的：“?儿，我去张叔家拿点东西，中午回来做饭。” 字迹旁边画着个笑脸，显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暴。
陆?的手指在便利贴上顿了顿，转身冲向玄关。他抓起车钥匙的瞬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李警官发来的信息：“城西仓库周围发现可疑车辆，像是影阁的人，但暂时没发现目标动静。”
他发动汽车时，引擎的轰鸣声划破清晨的宁静，轮胎碾过别墅门口的银杏叶，留下两道焦黑的痕迹。车载导航上，城西仓库的位置被标成醒目的红点，可他心里清楚，苏倾鸾若真想藏起来，绝不会轻易暴露行踪。
他太清楚苏倾鸾的性子了，看似柔软的外表下，藏着比谁都执拗的骨血。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年她非要独自潜入周志国的别墅，就像开普敦码头她非要把他推开。
可这一次，她面对的是幽灵 —— 那个养了她十年，最懂她软肋的人。
汽车在公路上疾驰，陆?的目光扫过副驾驶座。那里放着枚银杏叶标本，是昨天从苏家老宅带回来的，苏倾鸾说要压在书桌的玻璃下。
他忽然想起她昨晚在他怀里说的话：“我好像有点喜欢现在的生活。”
原来喜欢是真的，想离开也是真的。她把温柔给了他，却把决绝留给了自己。
城西的废弃仓库笼罩在晨雾里，像头蛰伏的巨兽。苏倾鸾站在铁门外用望远镜观察，仓库顶楼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显然里面的人己经醒了。
她摸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指尖在冰冷的刀刃上蹭过，像是在确认某种决心。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陆?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在哪？”
苏倾鸾看着那两个字，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她不能回，也回不去。
幽灵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戏谑的笑意：“怎么？舍不得你的陆总？”
她猛地转身，短刀瞬间出鞘，抵在对方的咽喉。晨光里，幽灵摘下了口罩，露出张熟悉的脸 —— 左手虎口的月牙形疤痕清晰可见，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像当年的林叔叔，只是眼角的皱纹里爬满了阴鸷。
“林墨。” 苏倾鸾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干妈呢？”
张妈是她母亲的远房表姐，当年苏家出事时偷偷将她藏在柴房，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别急。” 林墨没躲，任由刀刃贴着他的皮肤，“老人家在里面喝早茶呢，还说要给你包荠菜馄饨，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苏倾鸾的刀刃又进了半分，血珠顺着刀锋滚落：“十年前你救我，就是为了今天？”
“不然呢？” 林墨笑了，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你以为我真的想养个白眼狼？要不是看在你母亲当年替我挡过子弹的份上，你早就死在苏家的火海里了。”
这句话像把钝刀，割开了苏倾鸾刻意尘封的记忆。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是火的她被人从废墟里拖出来，模糊中看到的就是这道月牙形疤痕。
“我母亲到底有没有参与走私？” 她的声音发颤，刀刃在他颈间微微晃动，“真的和陆正宏有关？”
“你觉得呢？” 林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短刀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他反手将她按在铁门上，铁链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你母亲和陆正宏，都是周志国的棋子！他们联手打通的走私通道，最后被周志国灭口，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真相！”
苏倾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她死死瞪着林墨，试图从他眼底找出撒谎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你骗我！” 她嘶吼着挣扎，铁链勒得手腕生疼，“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林墨松开她，从怀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她母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这批货必须走陆氏的码头，正宏那边我己经说好了……”
苏倾鸾的血液瞬间冻结。狗儿要听狗儿歌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这声音，确实是她母亲的。
“听到了？” 林墨将录音笔扔在她面前，“这是周志国留给我的‘礼物’，他说总有一天，要让你亲眼看到你母亲的真面目。”
晨雾渐渐散去，仓库的铁门被推开条缝，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阴影。苏倾鸾看着那道缝隙，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所以你养我十年，教我杀人，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报仇？”
“是，也不是。” 林墨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那里的鞭伤还没好，“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周志国的命，是陆氏集团。当年陆正宏吞了我的货，我要让他儿子血债血偿。”
苏倾鸾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陆?。
“你把我干妈放了。” 她捡起地上的短刀，刀尖指向林墨的心脏，“我跟你走，你想做什么，冲我来。”
“够爽快。” 林墨拍了拍手，仓库里走出两个黑衣人，押着个熟悉的身影 —— 张妈被蒙着眼睛，双手反绑在身后，却还在挣扎着喊：“倾鸾！别信他的！”
“干妈！” 苏倾鸾的声音瞬间破了音。
“别过来！” 林墨突然从怀里掏出枪，抵住张妈的太阳穴，“把刀扔了，自己走进仓库。不然我不敢保证，这颗子弹会不会提前‘拜年’。”
张妈的挣扎突然停了，她对着苏倾鸾的方向喊道：“倾鸾，别管我！让陆小子别来！你快跑！”
苏倾鸾看着张妈花白的头发，想起她凌晨五点起来煮的白粥，想起她总在衣柜最底层藏着的红糖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缓缓放下短刀，声音低得像叹息：“我跟你进去。”
“明智的选择。” 林墨示意黑衣人解开张妈的眼罩，“让她看着你走进去，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张妈睁开眼，看到苏倾鸾走向仓库的背影，突然老泪纵横：“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啊！”
苏倾鸾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她知道，此刻的回头，只会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
走进仓库的瞬间，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林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她绑在十字架上，我要让陆?亲眼看看，他心爱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苏倾鸾的心猛地一沉。
他早就料到陆?会来。
十字架冰冷的铁链缠住手腕时，苏倾鸾抬起头，透过仓库的天窗看向天空。晨光正好，像极了昨天他们在苏家老宅看到的样子。她忽然想起陆?说的 “要去瑞士拍婚纱照”，想起他指尖划过她伤疤时的温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陆?，对不起。
我终究还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却很快远去 —— 那是林墨故意安排的诱饵，用来拖延陆?的脚步。苏倾鸾的心脏骤然紧缩，她知道陆?一定会被骗，而等他绕开陷阱找到这里时，恐怕一切都晚了。
林墨的笑声在仓库里回荡，带着胜利者的得意：“看来你的陆总，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他走到苏倾鸾面前，用刀背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仓库角落的炸弹计时器 —— 红色的数字正在倒数，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别着急，” 林墨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聊聊你母亲和陆正宏的‘友谊’。”
苏倾鸾死死闭着眼，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铁链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能听到张妈被堵住嘴的呜咽声，能听到炸弹计时器的滴答声，却听不到她最想听到的那个脚步声。
陆?，你千万不要来。
千万不要。
此刻的陆?正驱车在城郊的废弃工厂打转。李警官刚刚发来消息，说在仓库附近发现了被遗弃的车辆，车上有张妈常用的头巾，却没有任何人影。
“陆总，可能是调虎离山。” 警官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带着电流的杂音，“我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城西三公里外还有个旧码头，要不要去看看？”
陆?猛地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看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工厂，指尖在方向盘上狠狠砸了一下。
苏倾鸾，你等着我。
无论你藏在哪个角落，我都会找到你。
仓库里的计时器还在倒数，林墨正拿着当年的走私账本，一页页念给苏倾鸾听。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她从未了解过的母亲的另一面。苏倾鸾的身体在铁链上剧烈地颤抖，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她不知道陆?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他来。
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能让林墨的阴谋得逞。
因为她是苏倾鸾，是那个在火海里活下来的女孩，是陆?放在心尖上的人。
她不能输。
阳光透过天窗照在她脸上，将眼泪蒸腾出细小的水雾。苏倾鸾睁开眼，看着仓库门口的方向，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决绝的光。
陆?，等我。
一定要等我。
远处的公路上，陆?的车正疾驰而来，引擎的轰鸣像头愤怒的野兽，撕破了城郊的宁静。他知道时间不多了，知道每分每秒都可能意味着生死相隔。
但他不会放弃。
因为他答应过她，要陪她去瑞士看雪山，要给她一个家。
这些承诺，他必须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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