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初见如初
晨光漫过窗帘时，带着桂花的甜香。
苏倾鸾的睫毛像被露水打湿的蝶翼，缓缓颤动着。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掀开一条缝，模糊的光影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的睡颜。
他歪着头靠在床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均匀地洒在她的额角。连日未剃的胡茬冒出青色，眼下的乌青像被墨笔晕染过，右手还保持着环住她后背的姿势，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白 —— 显然是累极了，连睡着都没松开她。
床头柜上的音乐盒不知何时停了，那本翻旧的诗集摊开着，照片里十七岁的自己正对着晨光微笑。
苏倾鸾的瞳孔一点点聚焦，胸腔里的心脏突然开始疯狂跳动，像要挣脱束缚。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来：水电站的血泊，浴室里的碎玻璃，雪地里的追逐，还有…… 他抱着她穿过风雪时，衬衫上温热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手刚抬起就被他无意识地攥住了。陆?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呢喃着她的名字：“倾鸾…… 别跑……”
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她缩回手，像被火燎了一样。苏倾鸾怔怔地看着他紧蹙的眉，看着他因为梦呓而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她挑逗他那天，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说 “等多久都愿意”。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窗外的鸟鸣声清脆得像玻璃相碰，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爬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倾鸾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道还没愈合的疤痕上 —— 是那天破门时被玻璃划的，她在半梦半醒间，摸到过好几次。
“陆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
陆?的睫毛猛地一颤，像被惊飞的蝶。他几乎是瞬间惊醒，睁开眼的瞬间还带着梦后的迷茫，首到看清她睁开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西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底翻涌着震惊、狂喜、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像个怕美梦突然破碎的孩子。苏倾鸾看着他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酒会上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穿着笔挺的西装，却在她转身时撞翻了香槟塔。
那时他还不是陆总，是跟在陆正宏身后的少年，而她是林墨身边沉默的影子。
“陆总，” 她又说了一遍，嘴角牵起一抹极浅的笑，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好久不见。”
陆?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倾鸾…… 你…… 醒了？”
“嗯。” 苏倾鸾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那片装在玻璃罩里的银杏叶上，“看来，是我输了。”
她终究还是醒了，没能躲进永恒的黑暗里。
陆?的喉结剧烈滚动着，他想抱抱她，想问问她疼不疼，想告诉她这些天他有多害怕，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饿不饿？张妈炖了莲子羹。”
苏倾鸾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不是抗拒，是不敢再看他眼底的光 —— 那光太亮了，照得她满身的伤疤无处遁形。
“为什么不叫我名字？” 陆?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叫我陆?。”
苏倾鸾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眼：“我们这样，不该叫名字了。”
她杀了林墨，沾了满身的血，是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刽子手。而他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是沈曼云捧在手心里的儿子，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影阁的血债。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陆?突然俯身靠近她，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苏倾鸾，是我陆?明媒正娶的妻子，永远都是。”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手腕上的疤痕，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那些不好的，我们可以一起忘；那些过不去的，我们可以一起跨。但你不能…… 不能把我推开。”
苏倾鸾的眼眶突然热了，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她想起在松树林里杀红了眼时，他也是这样抱住她，任由她的刀划破他的胳膊；想起在 ICU 外，他隔着玻璃一遍遍读她的日记；想起这些天在梦里，总有个温柔的声音说 “我在”。
“陆?，” 她终于还是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脏。”
“我知道。”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伤疤上，带着虔诚的珍重，“我不嫌弃。”
“我杀了人。”
“我知道。”
“我差点…… 死在你面前。”
“我知道。” 陆?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但你活下来了，这就够了。”
阳光终于越过窗帘的阻碍，洒满了整个房间。音乐盒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又开始流淌出《月光奏鸣曲》的旋律，与窗外的鸟鸣交织在一起，像首迟到了太久的序曲。
苏倾鸾重新睁开眼睛，这一次，没有再移开目光。她看着陆?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他手背上那道因为她而留下的疤痕，突然觉得，那些黑暗的过往，好像真的可以被这道晨光温柔地覆盖。
“莲子羹……”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释然的轻缓，“放糖了吗？”
陆?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用力点头，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放了，放了你喜欢的冰糖…… 我去叫张妈热一下。”
他起身时因为激动而差点绊倒，苏倾鸾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真实的笑意，浅淡却清晰，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漾起细碎的涟漪。
床头柜上的银杏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仿佛也在为这迟来的重逢而雀跃。
或许那些伤疤永远不会消失，或许那些噩梦还会偶尔造访。
但此刻，阳光正好，他在身边，莲子羹的甜香漫过鼻尖。
苏倾鸾轻轻吁了口气，将脸埋进还带着他体温的枕头里。
原来醒来，也没那么可怕。
原来等待她的，不是审判，是一场跨越了生死的，温柔的拥抱。
门外传来陆?和张妈说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苏倾鸾闭上眼睛，听着那些琐碎而温暖的声响，心里某个冰封己久的角落，终于开始悄悄融化。
她知道，治愈的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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