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故人影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苏倾鸾正在整理父亲留下的文件。泛黄的纸页在指尖翻动,突然从夹页里掉出一张黑白照片,落在红木桌面上发出轻响。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并肩站在苏家老宅的桂花树下,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左边的是她父亲苏明远,右边那个陌生男人的臂章上,印着个模糊的 “影” 字。
苏倾鸾的指尖猛地收紧,照片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影阁的人?
父亲生前从未提过与影阁有往来,可这张照片的磨损程度来看,显然被珍藏了许多年。她正想把照片收起来,训练馆的门铃突然响了,长而急促的三声,像某种暗号。
陆?去公司开董事会了,张妈买菜还没回来。苏倾鸾将照片塞进抽屉,握着腰间的微型匕首走到监控屏幕前 —— 屏幕里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戴着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颌。
“找谁?” 她对着对讲机开口,声音里带着警惕。
女人抬起头,帽檐下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淬了冰的琉璃。“苏小姐,”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我找苏明远先生。”
苏倾鸾的心脏骤然一缩。
这个声音……
她拉开训练馆的门,冷风裹挟着雪沫涌进来,吹得女人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我父亲己经过世了。”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右手悄悄按在匕首柄上,“你是谁?”
女人摘下帽子,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纵横交错的纹路从额角延伸到下颌,像被人用刀刻意划上去的,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叫阿影。” 女人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匕首上,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十年前,在影阁的刑房里,你亲手划开我喉咙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苏倾鸾的瞳孔骤然收缩。
刑房…… 喉咙……
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涌来 —— 潮湿的地下室,生锈的铁链,还有个被绑在刑架上的少女,也是这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刀。
“你没死?”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的匕首己经出鞘半寸。
当年林墨说,这个试图逃离影阁的少女是叛徒,让她亲手 “清理门户”。她划开对方喉咙时,亲眼看到鲜血染红了刑房的水泥地,怎么可能……
“托你的福,” 阿影抬手抚过自己的脖颈,那里有道狰狞的疤痕,像条盘踞的蛇,“没伤到动脉。倒是你,苏小姐,离开影阁后,日子过得挺滋润。”
她的目光扫过训练馆墙上的剑术奖状,又落在苏倾鸾手腕的疤痕上,笑意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看来陆总的钱,比影阁的饷银好赚多了。”
苏倾鸾的匕首完全出鞘,冰冷的刃口抵住阿影的咽喉:“你来这里干什么?”
“送份礼物。” 阿影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凑,疤痕在雪光里泛着青白的光,“关于你父亲和影阁的礼物。”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扔在地上。文件散落出来的瞬间,苏倾鸾的呼吸停滞了 —— 最上面那张是影阁的秘密协议,甲方签字处是陆正宏的名字,乙方赫然是苏明远的印章。
“你父亲不仅是影阁的外围成员,” 阿影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还是陆正宏安插在警方的眼线。当年苏家大火,根本不是林墨一个人干的。”
苏倾鸾的匕首抖了抖,差点划破对方的皮肤。
不可能。
父亲是被影阁害死的,怎么会……
“不信?” 阿影从文件堆里抽出张照片,正是苏倾鸾刚才发现的那张黑白照,“这是你父亲和影阁前任阁主的合影,背面有日期,自己看。”
照片背面的钢笔字迹己经褪色,却能清晰地辨认出年份 —— 比她出生还要早三年。
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人的肩头,瞬间融化成水。苏倾鸾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些被颠覆的认知,像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陆正宏利用你父亲传递警方情报,事成后又怕他泄密,才联合林墨放了那场火。” 阿影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我当年要逃,就是因为偷看到了这份协议。”
苏倾鸾猛地想起松树林里,林墨临死前说的那句 “你父亲比我更脏”。原来不是疯话,是藏了十年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阿影的琥珀色眼睛里燃起火焰,“陆正宏还活着,躲在瑞士的某个庄园里,用沾满我们亲人鲜血的钱,过着神仙日子。”
陆正宏还活着?
苏倾鸾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陆?说过,他父亲在三年前的车祸中去世了,尸骨都火化了…… 难道他一首在骗她?
训练馆的铁门突然被推开,陆?的身影出现在风雪里。他看到对峙的两人,公文包 “啪” 地掉在地上,快步冲过来将苏倾鸾护在身后:“阿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三秒,突然笑出声,疤痕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苏倾鸾的手微微颤抖:“你认错人了。”
“认错?” 阿影从风衣里掏出枚银质徽章,扔在他脚边,“这枚影阁的效忠徽章,是你十五岁生日时,陆正宏亲手给你戴上的,忘了?”
徽章在雪地里闪着冷光,上面刻着的 “陆” 字,与陆?书房里那枚家族徽记如出一辙。
苏倾鸾看着那枚徽章,又看向陆?煞白的脸,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父亲还活着,知道父亲与影阁的关系,甚至…… 知道她父亲的死与陆家有关。
“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说的是真的吗?”
陆?的嘴唇翕动着,却没能吐出一个字。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水,像滴无声的泪。
阿影弯腰捡起那枚徽章,用指尖轻轻着:“苏小姐,当年在刑房你没杀我,是想留条后路吧?现在路就在这里,跟不跟我走,看你的了。”
她转身走进风雪里,风衣的下摆像只展开的黑翼。“三日后下午三点,城西废弃工厂,带不带他来,你自己选。”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苏倾鸾和陆?站在原地,被漫天风雪包裹着,像两座对峙的冰雕。
训练馆的暖气顺着门缝渗出来,却暖不了苏倾鸾冰凉的指尖。她看着陆?紧咬的下唇,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挣扎,突然觉得,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正在这场大雪里,一点点崩塌。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终于问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陆?的喉结滚动着,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我怕……” 他的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残烛,“怕你知道了,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所以你就骗我?”
“我没有!” 他突然提高声音,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我以为他真的死了!车祸报告,死亡证明,都是真的!”
苏倾鸾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 他陪她复健,为她挡开所有非议,在她练剑时默默递水…… 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三日后,我会去废弃工厂。” 她将匕首收回鞘,转身往训练馆里走,“你去不去,随便你。”
陆?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一块。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查到的车祸疑点,想告诉她这半年来他一首在秘密调查父亲的下落,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风雪卷着他的公文包滚到墙角,里面那份关于瑞士庄园的调查报告露了出来,照片上的陆正宏正站在葡萄架下,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他确实在查。
只是没来得及告诉她。
训练馆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苏倾鸾靠在门后,听着外面他压抑的咳嗽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像颗破碎的星子。
阿影的出现像块投入湖面的巨石,不仅搅乱了平静的生活,还让那些深埋的秘密浮出水面。
父亲的真相,陆正宏的下落,陆?的隐瞒……
她站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心,第一次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雪还在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进纯白的寂静里。
可苏倾鸾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揭开,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三日后的废弃工厂,等待她的,会是真相,还是更深的深渊?
她不知道。
但她必须去。
为了父亲,为了那些枉死的人,也为了弄清楚,她和陆?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
抽屉里的黑白照片还在静静躺着,两个年轻男人的笑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苏倾鸾伸出手,指尖抚过那个陌生男人的脸,突然在他军装口袋里,看到个熟悉的物件 —— 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和陆?送给她的那片,一模一样。
原来所有的羁绊,早在三十年前,就己经埋下了伏笔。
而这场跨越两代人的恩怨,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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