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她穿过回廊。晨露未晞的鹅卵石小径上，两人的倒影在朝阳里渐渐拉长，朝着祖宅正厅的方向迤逦而行。
世家的古老婚仪，在拜堂之后才真正拉开序幕。
连日的礼仪如潮水般涌来——晨昏定省时跪拜双方高堂，祖祠中三跪九叩敬告先祖，还有那些繁琐到极致的古礼流程。叶玄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恍惚，这几日仿佛提线木偶般被老爷子指挥着完成各种仪式，首到此刻回到小院，才终于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穆言一进房门便将金凤簪胡乱拔下，任由那精致的发饰在梳妆台上滚落。她连绣鞋都来不及脱，整个人如释重负地扑进锦被里，脸颊深深埋进软枕中。
“成亲实在太折磨人了，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第二次。”
她闷在枕头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旗袍下摆还沾着方才在祠堂跪拜时沾染的香灰。叶玄望着她这副模样，也不禁心有戚戚。
即便是特种旅最严苛的魔鬼训练，比起这些传承千年的繁文缛节，竟也显得可爱起来。他松了松军装领口，在床沿坐下时，骨骼都发出疲惫的轻响。
“所幸今日过后，便可回归寻常日子了。”
他仰首望向房梁，紧绷数日的肩颈终于松懈下来，喉结随着舒气的动作轻轻滚动。窗外梧桐树影在青砖地上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场漫长的礼仪落幕而舒展枝叶。
“那可真是...太好了...”
穆言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化作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叶玄转头望去，只见小妻子己然伏在绣枕上沉入梦乡，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脸颊投下浅浅阴翳，一缕青丝黏在微微张开的唇畔。
望着窗外尚在中天的太阳，他不禁失笑。没到傍晚便酣然入睡，可见这几日的婚仪将她折腾得够呛。他轻手轻脚地俯身，将她足间将坠未坠的绣鞋取下，那双缀着明珠的软缎绣鞋还带着体温。随后托着她的肩颈小心翻转，让她能以更舒适的姿势安睡，又拉过床尾的锦衾仔细盖好。
“既困了，便好好安眠吧。”
他的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间，将那缕调皮的发丝别至耳后。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洒下细碎金斑，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叶玄轻轻放下床帐，退开时军靴踏在青砖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轻掩房门，木门合拢时只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捧着那方朱雀铜匣来到院中石凳前，指尖在锁扣上轻轻一拨，铜匣应声而开。内里竟还藏着一方赤玉雕琢的宝盒，通体流转着南明离火纹路，盒口处缠绕着七道金丹期禁制，每道禁制都蕴含着南宫家特有的朱雀秘纹。
“难怪南宫凤瑶连外匣都不上锁，原来真正的贺礼藏在这赤玉盒中。”
叶玄唇角微扬，这些融合了南宫秘法的禁制在寻常修士眼中或许棘手，但对他如今玄仙境的修为而言，不过如同儿戏。掌心泛起一缕玄清仙光，那七道禁制便如春雪遇阳般层层消融。
心念一动，他垂眸凝视自己掌心流转的仙元。短短数日竟从天仙中期首破玄仙初期，这般进境快得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骨节在阳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如此看来，留在此界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他抬眼望向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看到了瑶池圣境内的景象。本体即将破关而出，这具分魂必须抓紧完成未尽之事。院中梧桐叶无风自动，在他脚边投下斑驳摇曳的影。
掀开赤玉盒盖的刹那，一枚通体赤红的灵果映入眼帘。果皮表面天然形成的凤羽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金红光晕，仿佛有火焰在纹路间游走。叶玄指尖轻触果实的瞬间，一缕精纯的火灵之气便顺着指尖缠绕而上。
“竟是凤血果？南宫家的底蕴倒是出乎意料。”
他小心翼翼地将灵果托在掌心，日光穿透果肉时折射出琥珀般的色泽，内里隐约可见赤色浆液流动。
《仙界奇物志》曾有记载，此果生于凤血浸润之地，成熟时自生凤纹，汁液如血，被凡间修士奉为疗伤圣品。当然，在真正的仙人眼中，这不过是寻常灵植，连位列仙班的资格都没有。
“虽于我无益，但在这灵气枯竭的末法时代能寻得此物相赠，倒要承南宫凤瑶这份情。”
忽然心念电转，他凝视灵果的目光骤然深邃。此物虽对自己毫无作用，却是治疗言儿体内暗疾的绝佳良药。原本打算今夜动用玄仙本源强行拔除病灶，但那样难免让她承受经脉重塑之苦。
如今有了这枚凤血果，只需让言儿服下，其中蕴含的温和药力便能在不知不觉间治愈顽疾，不会引起任何灵力波动，更不会让她察觉异常。
“凤瑶，这份厚礼本座记下了。”
他指尖轻抚过玉盒边缘的朱雀纹路，将凤血果重新安放其中。赤玉盒盖合拢时发出清脆的“叮”响，随即被收入储物戒的灵玉阁中。想到困扰多时的难题即将迎刃而解，眉宇间的凝重之色终于舒展。
这枚在南宫凤瑶眼中或许微不足道的灵果，于他而言却是解了燃眉之急。叶玄负手立于庭院，望着天边流云，郑重地在心中记下这份人情。袖口下的手掌微微收拢，暗自发誓他日必当偿还这份恩情。
江南烟雨笼罩的南宫别院中，林梦璃微微蹙眉，打量着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白发女子。对方冰雕玉琢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指间一枚青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这位...前辈，可否告知此处是何地？”
她拢了拢素白裙裾，嗓音轻柔似三月柳絮。灵姑姑闻言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三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小姐此刻正在南宫家别院。老身忝为家族执事，称我灵姑姑即可。”
虽然语气依旧冷冽如霜，但到底顾忌着对方林家嫡女的身份。如今的林家虽不复当年盛况，可那些传承千年的底蕴谁又能说得准？她不能拿整个南宫氏族的未来作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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