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猜猜，”他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快，“外公会备下什么贺礼？”
林雪脚步未停，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发出珠玉般的清响：“怎么？还没进门就惦记起他老人家的珍藏了？”
晨雾中，几只仙鹤从荷塘掠过，翅尖带起的水珠在空中划出晶莹的弧线。远处亭台楼阁的轮廓渐渐清晰，飞檐下的青铜风铃正随风轻吟。
“儿子不过是好奇罢了。”
林雪眼波流转，唇边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林家虽传承千载，”她指尖轻抚过路旁的古柏，树皮上顿时泛起微弱的灵光，“但所有珍藏加起来，怕也不及言儿手上那枚莲戒的万一。”
叶片飘落在两人之间，叶脉中残存的灵力在触及地面的刹那消散。
“真当为娘眼拙？”她忽然驻足，眸中映出儿子躲闪的神情，“那戒中流转的道韵之玄妙，便是你外公见了，怕也要叹一声'天工'。”
叶玄虽知母亲悟性超凡，但见她以凡胎肉眼便能窥破莲戒玄机，仍不免心头微震。
他轻扶着母亲向庄园行去，声音里浸着晨露般的怅惘：“若逢灵气鼎盛时，母亲这般资质，当为当世天骄。”
林雪默然不语。
她何尝不明白？只是天命轮转，沧海桑田。石径两侧的灵草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寻常花草。这细微的变化，恰似道法在这个时代渐行渐远的缩影。
一片枯叶飘落在她肩头，叶脉中最后一丝灵力如叹息般消散。她抬手拂去落叶的动作依然优雅，仿佛拂去的是一个时代的余晖。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行至庄园门前，朱漆大门早己无声开启。
当林雪跨过门槛的刹那，沉寂多年的灵脉突然震颤。西周灵气如闻甘露，争相涌向她的经脉，试图唤醒沉睡多年的天赋。
“唔......”
她倏然弓身，面色惨白如纸。未经修炼的凡躯如何承受这般冲击？纤指死死攥住儿子臂膀，膝盖一软就要栽倒。
“大小姐！”
守门人见状大惊，古铜色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他转身就去唤人。
叶玄无暇顾及守门人的慌乱，怀中母亲紧蹙的眉尖如刀割在他心头。
“未经引气入体，这般灵力灌入无异于穿肠毒药。”
他剑指疾点母亲丹田，将肆虐的灵气尽数引入己身。身后阴阳道轮虚幻而现，浩瀚道韵震慑得满园灵气凝滞如铁。
“给本尊停下，若有违抗，当受天诛！”
一声道喝如惊雷炸响，震得檐角铜铃嗡嗡颤鸣。那些原本欢腾的灵气顿时如见天敌，战战兢兢地退回草木之中。
林雪苍白的唇间溢出一缕血丝，恰好滴在儿子洁白的衣袖之上，宛若红梅，却是那么的耀眼。叶玄指尖微微发颤——若今日自己不在身侧，这方天地对母亲的“眷顾”，怕是要成了索命的劫数。
见灵气退却，叶玄却未松懈。指尖凝起一道太阴之力，在母亲眉心虚画玄奥符纹。
“太阴为媒，灵脉为引......”
低吟声中，一道泛着幽蓝光晕的禁制没入林雪体内。女子属阴，这太阴禁制恰如为她量身打造的灵甲——既能吸纳游离灵气缓缓滋养经脉，又可借月华之力自行运转。
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洒落清越的声响。禁制完成的刹那，林雪紧蹙的眉尖终于舒展，苍白的脸颊渐渐浮起血色。
“母亲莫怪孩儿僭越，”叶玄声音轻若晨雾，“在您决意远离道途时，又擅自将您与天地重系。”
背后阴阳道轮如水中倒影般渐渐淡去，被震慑的灵气开始循着太阴禁制编织的脉络，化作涓涓细流。林雪发间的玉簪忽然泛起月华般的光晕，映得她恢复血色的面容如古画中的姑射仙子。
待守门人引着林老爷子疾步而来时，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医护人员。
园中异象早己消散，唯见叶玄横抱着安睡的林雪。太阴禁制流转间，她鬓边霜雪竟化作青丝，眼尾细纹如晨露遇曦般消融。此刻偎在儿子怀中的，分明是个双十年华的佳人。
林老爷子练功服上还沾着晨露，手中檀木杖重重一顿：“这是......”
话音未落，荷塘中沉睡的千年莲突然绽放，吐出的灵雾在众人头顶结成半轮明月虚影。
叶玄抱着母亲迎向外公，步履沉稳如踏云而行。
“孙儿见过外公。”
嗓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医护人员刚要上前，他身形微侧，恰让那探来的手落了空。
“不必劳烦，母亲只是倦极而眠。”
白大褂们迟疑地望向林老爷子。老人眸光如电，在女儿红润的面容上扫过——何止无恙，分明是得了莫大机缘。
“回吧。”
檀木杖轻叩青石，惊起荷塘几只白鹭。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终是提着未曾开启的医箱告退。晨光穿过云层，将三人身影投在照壁上，勾勒出一幅天伦之乐的剪影。
林老爷子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古怪——怀中熟睡的女儿青丝如瀑，与外孙站在一起，倒似一对璧人。
他轻咳一声敛去思绪，转身引路：“自你满月一别，二十余载未见。”檀木杖点在青石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连这丫头，也二十多年不曾归家了。”
话虽如此，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晨风卷着落叶在三人脚边打转，老爷子絮絮的话语散在风里，也不知是说与谁听。廊下的画眉鸟突然学舌：“家书……家书……”扑棱棱飞远了。
穿过月洞门，行过九曲廊。
池中粉荷承露，水面浮光跃金，一草一木皆暗合自然之理。
行至小院前，檐角青铜风铃无风自吟，似在欢庆主人归来。叶玄眸光掠过熟悉的陌生景致，试图捕捉婴孩时的记忆碎片——却只余满月襁褓中的朦胧暖意。
“外公，孙儿......”
林老爷子摆摆手，檀木杖尖挑开垂落的紫藤花：“唉，旧忆如烟，重新书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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