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血腥与咆哮，被厚重的宫门隔绝在外。当象征着下朝的沉重钟声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意味终于敲响时，墨隐霍然起身。
他一把扯下头上沉重的冕旒，随手扔给旁边早己吓得魂不附体的内侍。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冠冕，在他眼中仿佛只是一个碍事的物件。随着冕旒的离身，那双猩红的重瞳再无遮挡，如同深渊的入口，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里面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暴戾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血腥气刺激后的狂躁。
他甚至没有理会身后匍匐一地、抖如筛糠的臣子，大步流星，玄色的龙袍下摆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裹挟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煞气，径首穿过重重宫阙，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座被红宝石光芒笼罩的椒房殿。
殿门无声地开启。殿内温暖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是芙咲亲手调制的“暖阳橙花”与“幽谷独昙”的混合，温暖、明媚中带着一丝沉静的守护意味。这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如同最温柔的清泉，瞬间冲刷掉墨隐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暴戾。
芙咲正坐在窗边的暖玉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册，阳光透过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窗棂，在她月白色的常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墨隐那双猩红未褪、带着一身寒气闯入的重瞳时，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或畏惧，只是将书册轻轻放下。
墨隐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到暖玉榻前。他甚至没有开口，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笼罩下来。芙咲只觉得腰间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整个人便被他从榻上捞起，如同抱一个大型玩偶般，紧紧地、以一种近乎窒息的力道，禁锢在了他宽阔而冰冷的怀抱里。
“唔…” 芙咲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脸颊被迫紧贴着他冰凉的、还带着一丝殿外寒气的龙袍衣襟。那玄色的锦缎上，似乎还残留着金銮殿里无形的血腥味。
墨隐的下巴重重地抵在芙咲的发顶，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头皮。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归巢般满足又疲惫的喟叹，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鼻尖埋进芙咲颈间柔软的发丝，近乎粗暴地汲取着她身上那缕温暖明媚的“暖阳橙花”香气。
“香…” 他含糊地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和浓浓的占有欲，“…朕的香…” 那缕温暖纯净的橙花香，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剂，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狂躁的神经，一点点抚平重瞳深处翻涌的血色。他身上那股令人胆寒的煞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依赖感。
芙咲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没有挣扎，甚至抬起手，轻轻地、一下下地拍抚着他紧绷的脊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剧烈的跳动，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与放松，感受到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汲取。朝堂上那血雨腥风的杀戮，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属于“帝王”的冷酷外壳，只留下这个疲惫、狂躁、却又无比依赖她的内核。
良久，墨隐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芙咲身上，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吵死了…一群虫子…嗡嗡嗡…都该碾死…”
芙咲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柔：“累了就歇会儿。” 她身上的香气，因他的平静和依赖，变得更加温暖柔和，如同冬日暖阳，无声地包裹着他。
在这血腥帝王的怀中，芙咲并未沉溺于这病态的温柔。她的目光扫过殿内侍立、却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的宫女们。她们穿着统一的宫装，但袖口和领口处磨损的痕迹，以及那过分恭顺到麻木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种深宫底层无声的压抑。
芙咲轻轻推了推墨隐的胸膛，声音放得更柔：“陛下，先松开些，好不好？臣妾…有些事想同您商议。”
墨隐不满地哼了一声，手臂却略微松开了些力道，猩红的眸子懒洋洋地垂着，盯着她的脸：“说。”
芙咲斟酌着措辞，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臣妾看殿里的宫人，冬日里浆洗衣物，双手常生冻疮，甚是辛苦。还有…这深宫重重殿宇，有些角落通风不畅，易生秽气，恐…污了陛下的地方。” 她巧妙地避开了“人权”、“卫生”等现代词汇，将落脚点放在了“辛苦”和“污秽”上。
墨隐皱了皱眉，似乎对“宫人辛苦”这种概念毫无兴趣，但听到“污秽”二字，猩红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嫌恶。他埋首在她颈间又深嗅了一口那温暖的橙花香，才懒懒道：“…你想如何？”
“臣妾想着，” 芙咲试探着说，“是否可拨些银钱，在各宫增设几口热水井？冬日洗衣取用热水也便宜些，宫人们的手也能少受些苦楚。另外…再着人每日清扫殿宇时，用些加了艾草、薄荷的清水泼洒地面、擦拭门窗？既能驱虫避秽，闻着也清爽些，陛下批阅奏章时，殿内气息也更怡人，不会…污了臣妾的香。”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果然，墨隐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不在乎宫人冻不冻手，但“污秽”和“污了她的香”却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他捏了捏芙咲的后颈，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依你。这点小事，让内务府去办。若办不好…” 他的声音冷了一瞬，“…就换批能做事的虫子。”
旨意很快由内侍监传达下去。增设热水井、改善宫女劳保条件、推行艾草薄荷水清洁…这些在芙咲看来微不足道的改良措施，在森严冰冷的皇宫底层，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细微却真实的涟漪。麻木的宫女眼中第一次有了些许光亮，私下里，一个带着敬畏与感激的称呼开始悄悄流传——“仁善皇后”。
芙咲知道，在这座以鲜血为基的囚笼里，她能做的微乎其微。但能驱散一丝寒意，带来一缕洁净，让这冰冷宫殿里多一点点人间的暖意，便是她在这扭曲命运中，为自己、也为他人点燃的一盏微弱心灯。她身上的“暖阳橙花”香气，也因这份力所能及的善念，而显得更加温暖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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