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紫宸殿描金的窗棂。殿内地龙烧得滚烫,暖融如春,馥郁的“暖阳橙花”与“盛世牡丹”混合的生机之香,如同实质般包裹着暖阁最核心的区域。芙咲的腹部己高高隆起,如同揣着一轮沉甸甸的满月,行动间带着母性的雍容与不易察觉的笨拙。临盆之期,就在这几日了。
墨隐的紧张与偏执也随之攀升到了顶点。他几乎彻底放弃了象征性的“理政”,所有“十万火急”的奏报都被他随手丢给影去处理。他的全部心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时刻锁定在芙咲和她腹中的“太子”身上。紫宸殿内外,明哨暗桩增加了三倍,连一只陌生的飞鸟掠过宫墙,都会引来鬼面军无声的弩箭。张济太医带着太医院所有精于妇科的圣手,连同十数位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嬷嬷,被勒令日夜轮值,宿在紫宸殿偏殿,随时待命。每一次张济的例行诊脉,都如同在暴君眼皮底下走钢丝,老太医后背的冷汗从未干过。
“陛下…娘娘脉象平稳,龙胎…胎位也正…只是…” 张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硬着头皮道,“…娘娘凤体纤弱,盆骨略窄…恐…恐临盆时会有些艰难…需…”
“艰难?” 墨隐覆着黑绸的脸庞猛地转向张济,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间割断了老太医后面的话,“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是听你们说‘艰难’的?” 他戴着玄玉扳指的手猛地拍在紫檀案几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若皇后与太子有半分差池…朕要你们…全族陪葬!”
巨大的威压让张济和身后一众太医、嬷嬷瞬间在地,磕头如捣蒜,连称“万死”、“必保娘娘太子无虞”。芙咲看着这场景,心中无奈叹息。她轻轻拉住墨隐因暴怒而青筋微凸的手背,温声道:“陛下息怒。张院正他们…定会竭尽全力。臣妾…也会好好的。” 她身上的“盛世牡丹”香气悄然流转,带着安抚的力量,试图平息他狂躁的心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中,芙咲腹中的小生命,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后半夜,向这个世界发出了降临的信号。
起初是间隔较长的、如同海浪轻拍礁石般的宫缩。芙咲在睡梦中蹙眉,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锦褥。她身上的香气开始无规律地波动,“暖阳橙花”的暖意与“惊魂白梅”的锐利交替闪现。
时刻警醒的墨隐几乎在她蹙眉的瞬间便察觉了异样。他猛地坐起,覆着黑绸的脸庞精准地“盯”向芙咲隆起的腹部,声音带着一种绷紧到极致的嘶哑:“芙咲?!”
“嗯…” 芙咲睁开眼,感受着腹中一阵紧似一阵的、逐渐清晰的坠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陛下…他(她)…要来了。”
“影!传太医!稳婆!所有人!” 墨隐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紫宸殿的宁静!
暖阁内外瞬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脚步声、压抑的指令声、器物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紧张的序曲。厚重的锦帐被层层挂起,产房被迅速布置出来,炭火烧得更旺,热水、参汤、洁净的白布、锋利的剪刀…一切准备就绪。张济带着太医在外间屏息待命,十几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鱼贯而入,将芙咲围在中央。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一波强过一波。芙咲咬紧牙关,汗水迅速浸透了额发和寝衣。她紧紧抓住身侧嬷嬷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都让她眼前发黑,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她身上的香气变得极其紊乱而浓烈,“暖阳橙花”的温暖被剧烈的痛楚撕扯得支离破碎,“惊魂白梅”的锐利如同尖针般刺痛着周遭的空气,其间还夹杂着“幽谷独昙”孤绝守护的悲鸣…各种香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激烈冲突、碰撞,馥郁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
墨隐被强行“请”到了产房外间的暖阁。这是张济和嬷嬷们以死相谏的结果——帝王身上的血腥煞气,对产妇和新生儿都极为不利。他覆着黑绸的脸庞朝着紧闭的产房雕花木门,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门内传出的芙咲压抑的痛哼、嬷嬷们焦急的指令声,如同最锋利的锉刀,狠狠刮擦着他的神经。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玄玉扳指深深陷入皮肉,几乎要碎裂开来。周身散发出的狂暴戾气与焦灼不安,让整个外间如同冰窟,所有侍立的宫人内侍都屏住呼吸,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用力!娘娘!看到头了!再用力!” 产房内,经验最丰富的李嬷嬷声音嘶哑地鼓励着。
“呃啊——!” 芙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剧痛如同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极限时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混合着对腹中骨血的无限爱意与守护意志,如同火山般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净到极致、圣洁到令人灵魂震颤的香气,以芙咲为中心,如同无形的净化光环,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产房,甚至穿透了厚重的门扉,弥漫到外间!
“九天清莲”!
这一次的爆发,远胜宫宴自证祥瑞之时!这香气,清冽如万载玄冰初融,空灵如九天仙乐涤尘,带着一种涤荡一切污秽、抚慰所有苦痛的磅礴生命力量!它扫过之处,芙咲身上那混乱暴烈的各种香气瞬间被抚平、净化!产房内浓重的血腥气、汗味、药味被一扫而空!连嬷嬷们因紧张和疲惫而昏沉的头脑都为之一清,如同被圣泉洗涤!
“哇——!!!”
一声嘹亮、充满了蓬勃生机与不屈力量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号角,在“九天清莲”那净化天地的圣洁香气中,骤然响彻!
生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健壮的小皇子!” 李嬷嬷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小心翼翼地将那浑身沾满胎脂、却挥舞着小拳头、哭声震天的红润婴孩,托到芙咲眼前。
芙咲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那皱巴巴、却充满了无限生命力的小脸。巨大的喜悦、解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暖流般冲垮了所有的疲惫与痛苦。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滑落。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婴儿温热的脸颊。
“九…九天清莲…” 她虚弱地呢喃着,感受着周身那涤荡一切的圣洁香气。这香气,是她在剧痛绝望中的爆发,是生命诞生的礼赞,更是对一切“鬼胎”、“妖胎”污名最有力、最圣洁的粉碎与净化!
暖阁外,当那声嘹亮的啼哭穿透门扉,当那缕净化灵魂的“九天清莲”香气弥漫开来,墨隐那如同冰封般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覆着黑绸的脸庞转向产房的方向,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玄玉扳指深深嵌在皮肉里,他却浑然不觉。
“…太子…”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他周身的狂暴戾气,在那啼哭声与莲香中,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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