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化灵散与心头暖
回幽冥谷的路走得格外慢。
夜渊的后背还在渗血，黑红色的血珠浸透黑袍，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朵妖冶的花。他抱着灵溪的手臂却稳得很，指尖偶尔蹭过她垂落的发丝，会下意识地放慢动作，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灵溪趴在他肩头，能“听”到他体内的戾气在疯狂冲撞。那把淬了化灵散的匕首不仅伤了他的皮肉，更像颗毒种子，在他丹田处生根发芽，正一点点啃噬他的灵力。而他掌心的锁链绷得紧紧的，黑气时浓时淡，显然是在拼尽全力压制毒性。
“你疼不疼？”她小声问，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很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夜渊没回头，脚步却顿了顿：“不疼。”
撒谎。灵溪瘪瘪嘴。她能“听”到他咬紧牙关的闷响，能“听”到那些被压制的戾气发出幸灾乐祸的嘶鸣，甚至能“听”到他心跳里藏着的一丝急促——那不是因为疼，更像一种……慌乱？
她忽然想起在黑风寨时，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黑袍被匕首刺穿的瞬间，他周身的戾气明明翻涌得像要吃人，掌心的锁链却先一步缠住了她的腰，没让她沾到半滴黑血。
“你的锁链在哭哦。”灵溪把脸颊贴在他颈窝，那里的皮肤带着点汗湿的温热，“它说你总不爱惜自己，每次受伤都硬撑着。”
夜渊的喉结动了动。这锁链跟着他三百年，吸过的生魂能填满整个幽冥谷，从来只有它凶戾的份，哪会“哭”？可被她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他竟觉得锁链的震颤真的像带着委屈。
“闭嘴。”他的声音有点哑，却没了往日的冰冷。
灵溪却没听话。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上他缠绕锁链的手腕。一股温和的白光顺着她的指尖流过去，比在幽冥谷时更盛，像初春融化的雪水，一点点渗进他的经脉。
夜渊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那股暖意比上次更汹涌，所过之处，那些啃噬灵力的化灵散毒竟像被烫到般退缩了，丹田处的灼痛感也减轻了大半。他能清晰地“听”到，体内那些躁动的戾气在白光里渐渐安分，甚至有几个弱小的怨魂顺着暖流往上涌，像是在……感谢？
他活了三百年，第一次觉得被怨魂“感谢”是种什么样的滋味。那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像心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得有些发慌。
“你在耗费灵力。”他低喝一声，想甩开她的手，动作却软了半分。
灵溪的脸色确实白了些，额角的冷汗打湿了鬓发，可她的眼睛依旧亮着，像藏着星星：“它们说，这样你就不疼了。”
她说的“它们”，是那些被她净化的怨魂。它们顺着白光融进夜渊的经脉，竟成了压制化灵散的助力，那些原本漆黑的灵力里，渐渐掺了点莹白的光。
夜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后背的伤口好像真的不疼了。疼的是别的地方——是被她指尖触到的手腕，是被她呼吸扫过的颈侧，还有那颗三百年没怎么动过的、此刻正跳得有些乱的心。
回到幽冥谷时，夕阳正把瘴气染成橘红色。下属早己在土屋前守着，看见夜渊后背的血迹，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属下该死！没能拦住尊主……”
“去煎药。”夜渊没看他，抱着灵溪径首走进屋。他把她放在草堆上时，动作轻得像在放一片羽毛，“坐着别动。”
灵溪乖乖点头，看着他转身去解黑袍。玄色的衣料滑落时，露出了后背狰狞的伤口——那道匕首伤深可见骨，周围的皮肉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正是化灵散在作祟。
她看得眼睛一酸，刚要伸手，却被夜渊按住了肩。“别碰。”他的声音有点闷，“化灵散会反噬你的净灵体。”
灵溪这才注意到，他后背的伤口周围，竟缠着几道细细的锁链。那些锁链泛着淡淡的金光，正一点点吸食着伤口里的黑气，只是速度极慢，显然连本命法器都快撑不住了。
“你的锁链……”
“没事。”夜渊打断她，拿起下属刚送来的药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味，他仰头就灌，喉结滚动时，后背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灵溪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她能“听”到药汁在他体内与化灵散厮杀，两种毒性搅在一起，几乎要把他的经脉撕裂。而他掌心的锁链正发出痛苦的嗡鸣，像是在替主人承受着什么。
“我有办法。”她忽然爬起来，跑到屋角的草堆里翻找。那里藏着她前两天刚来时，随手种下的几颗野果种子，此刻竟长出了嫩绿的芽，芽尖上还挂着颗晶莹的露珠。
灵溪摘下那颗露珠，小心翼翼地递到夜渊嘴边：“这个给你，它说能帮你。”
露珠刚碰到他的唇，就化作一股清甜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原本在体内厮杀的两种毒性突然安静了，化灵散的黑气像是被暖阳晒过的冰雪，竟开始一点点消融。
夜渊愣住了。这露珠里的力量很微弱，却带着净灵体最纯粹的净化之力，比刚才灵溪耗费灵力的疏导更有效。
“这是……”
“是它们送给你的。”灵溪指了指那些刚发芽的种子，“它们说你帮它们挡住了谷里的瘴气，才能长出芽来。”
夜渊这才想起，前两天灵溪种种子时，他确实悄悄在周围布了道结界，挡住了最烈的瘴气。那时他只是觉得，这丫头既然能安抚他的戾气，留着她的种子也无妨，没想到……
他看着那些嫩绿的芽尖，又看了看灵溪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忽然觉得这幽冥谷好像真的不一样了。瘴气似乎没那么浓了，风声似乎没那么冷了，连草堆都好像比以前软和了。
“睡吧。”他忽然道，把自己的黑袍脱下来，盖在灵溪身上。黑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灵溪确实累坏了，抱着他的黑袍打了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着时还在小声嘟囔，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像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兽。
夜渊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月光透过瘴气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他能“听”到她周身的白光在缓缓流动，那些被她净化的戾气正化作点点荧光，围绕着她飞舞，像在守护一朵易碎的花。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脸颊时，又猛地缩了回来。掌心的锁链轻轻颤动，像是在嘲笑他的胆怯。
三百年了，他习惯了杀戮，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用戾气包裹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为一个丫头的睡颜驻足，会为她掌心的光而心动。
夜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沾满血腥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方小小的温暖，连锁链都收敛起了戾气，只余下一圈淡淡的金光。
他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噬魂术更能填满三百年的孤寂。
比如掌心的光，比如心上的暖，比如眼前这个会跟花草说话、会为他流泪的灵溪。
夜风穿过幽冥谷，带着野蔷薇的甜香。草堆上的少女咂了咂嘴，像是在梦里尝到了什么甜东西，而守在她身边的黑衣尊主，正任由那缕从心底漫出来的暖意，一点点融化着三百年的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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