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竹影在窗纸上晃悠，小燕子把怀里的医书往桌上一摞，“哗啦”一声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小禄子端着刚晾好的酸梅汤进来，见桌上堆得像座小山，忍不住咋舌：“格格，您这是把太医院的书库搬空了？”
小燕子没抬头，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鼻尖沾了点灰也顾不上擦：“搬空才好呢。”她忽然指着一行字给小禄子看，“你瞧，这上面说‘肾为先天之本，藏精，主生殖’，是不是跟生孩子有关系？”
小禄子凑过去瞅了瞅，挠挠头：“奴才哪懂这些，不过听李院判说过，男人能不能有后，确实跟肾脱不了干系。”
“就是这话！”小燕子眼睛亮得像星子，赶紧把那页折了个角，“我前儿听小厨房的刘嫂子说，她远房表哥就是在宫里当差的，三十多岁放出去，娶了媳妇却生不出娃，一家子急得首掉泪。我当时就琢磨，要是能有法子帮他们一把，岂不是积德？”
她一边说一边翻书，指尖在“固本培元”“温肾补阳”这些字眼上打圈：“你想啊，那些太监虽说净了身，可年纪大了放出宫，谁不想有个家？就算不能生养，调理好身子骨，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也行啊。”
小禄子这才明白过来，笑着点头：“格格心善，可这事儿……怕是不容易吧？太医院的老祖宗们都没琢磨出的法子，咱们能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小燕子翻书的手没停，忽然被一页彩图吸引住——上面画着几株叶片带锯齿的草药，旁边注着“锁阳”“肉苁蓉”。她赶紧往下看注解，轻声念出来：“锁阳，甘温，补肾阳，益精血……肉苁蓉，主治男子绝阳不兴，女子绝阴不产……”
念到这儿，她忽然停住，脸颊微微发烫。小禄子见她脸红，刚想打趣，就见岳景渊提着药篓子进来了。
“翻什么呢，脸跟熟透的桃子似的？”岳景渊把刚采的枸杞倒在竹匾里，目光落在书页上，随即了然地笑了，“你想研究调理身子的方子？”
小燕子把书往他面前一推，有点不好意思：“你懂医理，帮我看看这些药材合用不？我想着，那些太监出宫后日子难，要是能配些温和的补药，让他们身子硬朗些，哪怕……哪怕不能有孩子，也能少受点罪。”
岳景渊拿起书仔细看了看，沉吟道：“想法是好的，但你得明白，净身对男子损伤极大，想靠药材逆转几乎不可能。不过调理气血、强身健体倒是可行。”他指着锁阳那页，“这些药材性烈，得配着甘草、茯苓中和，不然虚不受补，反而坏事。”
小燕子赶紧拿出炭笔，在纸上记下“甘草调和”西个字，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那我就先配些温和的方子，比如……比如用黄芪、当归煮水喝，补补气血总没错吧？”
“这个稳妥。”岳景渊点头，“我前几日去山里采药，见着不少野生黄芪，根须粗壮，药效足，回头我多采些来。”
正说着，两个小太监端着刚晒好的金银花路过，听见他们说补药，其中一个叫小柱子的忍不住停下脚步，怯生生地问：“格格，您说的方子……真能帮到我们？”
小燕子抬头看见他，笑着招手：“当然啦。你们还年轻，往后要是放出宫，想成家立业，我这儿随时能领药。就算不想出宫，在宫里当差，调理好身子也少生病呀。”
小柱子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爹娘早亡，十二岁就进了宫，总想着老了能出宫买间小房子，可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就觉得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如今听小燕子这么说，鼻子一酸，拉着同伴“扑通”跪下了：“格格大恩大德，奴才……奴才给您磕头了！”
“快起来快起来！”小燕子赶紧去扶他们，“这可使不得。我就是想做点实在事，你们要是信我，往后常来我这儿坐坐，我给你们搭脉看诊。”
等小太监们红着眼圈走了，岳景渊看着小燕子，眼里带着笑意：“你这是要把静心苑变成医馆了？”
“变医馆才好呢。”小燕子把记下的药方叠好，小心翼翼放进怀里，“我以前总觉得，当福晋才风光，现在才明白，能帮人解决难处，比听那些‘万福金安’舒坦多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翻出一本《食疗方》，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个，用羊肉、生姜、当归炖汤，说是能补气血。回头我让小厨房试试，炖好了给那些年纪大的太监送去，就说是……就说是静心苑的例汤，谁也挑不出错处。”
岳景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像是镀了层金边。他忽然明白，小燕子不是忘了过去，而是把那些委屈和不甘，都化成了给别人撑伞的力气。
接下来的日子，静心苑里更热闹了。小燕子白天翻书配药，晚上在灯下誊写方子，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岳景渊，或是托小禄子去太医院借医案。她把配好的补气血药方工工整整抄在宣纸上，贴在静心苑的门廊下，旁边用小字写着：“凡出宫老当差，可来此处领药，分文不取。”
起初没人敢来，后来有个在御膳房干了三十年的老太监，快到放出宫的年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小燕子给他搭了脉，配了些黄芪、党参让他泡水喝。过了半个月，老太监特意来谢她，说自己多年的咳嗽竟好了许多。
消息传开，来静心苑领药的太监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沉默寡言，接过药包时会深深鞠个躬，眼里的感激却藏不住。小燕子每次都笑着叮嘱：“回去用砂锅煎，少放些盐，记得按时喝啊。”
这天，李玉奉皇上的命来静心苑送新采的贡茶，刚进门就见小燕子在给一个老太监包药。老太监颤巍巍地说：“格格，您这方子真管用，我那远房侄子来看我，都说我气色比去年好多了。”
小燕子笑着摆手：“管用就好，记得别吃生冷的。”
李玉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陈知画那句“没有根”，再看看眼前这光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把茶递给小燕子：“皇上说，您这儿的薄荷茶好喝，特意让奴才送些雨前龙井来，让您掺着泡。”
小燕子接过茶，谢了恩，随口问：“李公公，您见多识广，知道哪些食材补身子又不张扬吗？我想给他们配些食疗的方子，比吃药方便。”
李玉想了想，道：“小米粥最养人，加些山药、莲子；还有黑芝麻糊，乌发强身。这些都是寻常东西，不惹眼。”
“这主意好！”小燕子赶紧让小禄子记下来，“多谢李公公提醒，回头我让小厨房试着做。”
李玉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忽然道：“格格心善，皇上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
小燕子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又去翻那摞医书。阳光落在书页上，把“医者仁心”西个字照得格外亮。她或许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给那些被命运亏待的人，悄悄撑起一片天。而这份踏实和温暖，恰恰是景阳宫里的算计和争斗，永远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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