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坐在药田边的青石凳上，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山药糕，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忽然咧开嘴笑了，声音里带着点傻气，又藏着说不出的郑重：“这可是我出生以来，头一回亲手接生的新生命呢，还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从娘胎里出来的。”
小禄子蹲在旁边收拾晒干的草药，闻言笑道：“格格今天可真是厉害，太医院的那些老院判都没辙，您一去就成了。刚才我听景阳宫的小太监说，小阿哥哭声洪亮，足有七斤重呢！”
“可不是嘛。”小燕子把山药糕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那小家伙，刚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可哭声响得能掀了房顶。我摸着他的小手，软乎乎的，心里忽然就想，不管他娘是谁，他总归是条新性命，得平平安安活下去才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婴儿皮肤的温热。那双手，曾经握过剑，打过架，摘过野果，也绣错过荷包，今天却第一次托举起一个新生命。沾过血的地方早己洗干净，可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却像刻在了骨子里。
“你说怪不怪？”小燕子忽然转头问小禄子，“以前我看见陈知画就来气，觉得她满肚子坏水。可今天看着她疼得首打滚，我心里头那点恨，忽然就没了。就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被困在这宫里，为了个名分，为了个孩子，把自己折腾成那样。”
小禄子没接话，只是给她递了杯温水。他跟着小燕子这么久，看着她从那个咋咋呼呼的还珠格格，变成如今静心苑里沉稳干练的姑娘，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是真的不一样了。
正说着，岳景渊提着药篓回来了，见小燕子脸上带着笑意，便问：“瞧你这高兴的，什么事这么乐呵？”
“我给陈知画接生了！”小燕子像个邀功的孩子，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加了句，“那小家伙可壮实了，哭声比小禄子唱的歌还响！”
岳景渊听完，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你做得很好。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恩怨。”
“可不是嘛！”小燕子拍了拍石凳，“我当时就想着，不管她以前对我怎么样，眼下救人最要紧。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放下’？”
岳景渊笑着点头：“是，这就是放下。”他从药篓里拿出个纸包，“给你带了样东西，会宾楼新做的桂花糕，柳青说加了新采的桂花，你肯定爱吃。”
小燕子眼睛一亮，打开纸包，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她拿起一块，刚要吃，就见太医院的李院判匆匆赶来，对着小燕子拱手道：“小燕子姑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养心殿。”
小燕子愣了一下：“皇上找我？为什么呀？”
“想必是为了景阳宫的事。”李院判笑着说，“皇上听说您出手相助，很是欣慰，让奴才来请您呢。”
往养心殿去的路上，小燕子心里有点打鼓。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紫檀佛珠，又捏了捏腰间的旧玉佩，忽然想起周大哥说的“人活一辈子，凭的就是个良心”。这么一想，反倒不慌了。
养心殿里，皇上正坐在暖阁里看奏折，见了小燕子，放下朱笔笑了：“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能干了，连接生都会了。”
小燕子福了福身：“回皇阿玛，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以前在民间见过，记着点法子罢了。”
“你呀。”皇上指着她，眼里满是笑意，“永琪都跟朕说了，今天若不是你，知画和孩子怕是都危险。你能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这份气度，比宫里许多人都强。”
小燕子低着头：“皇阿玛谬赞了，救人本就是应该的。”
皇上看着她，忽然道：“朕知道，你在静心苑办的那些事，也知道你为那些出宫的太监宫女做的安排。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比如……搬到承乾宫去，那里比静心苑宽敞。”
小燕子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谢皇阿玛好意，可儿臣觉得静心苑挺好的。有药田，有朋友，还有忙不完的事，住着踏实。”
皇上看着她眼里的坦然，忽然叹了口气：“好，朕不勉强你。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他拿起桌上的一个锦盒，“这个，赏你。”
打开一看，里面是支银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薄荷，朴素却精致。小燕子接过来，谢了恩：“谢皇阿玛赏赐。”
从养心殿出来，夕阳正好，把宫墙染成了金红色。小燕子摸着头上的银簪，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原来也能这般明亮。她不用再争什么，不用再怨什么，凭着一双手，一颗心，就能活出自己的滋味。
回到静心苑时，岳景渊和小禄子正等着她。见她头上的银簪，小禄子笑道：“格格这簪子真好看！”
小燕子笑了笑，坐在青石凳上，拿起那块桂花糕，慢慢吃着。桂花香混着药香，在晚风里散开，甜丝丝的，暖融融的。
她想起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想起陈知画复杂的眼神，想起皇上赞许的目光，忽然觉得，原来生命里的很多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她亲手接生的那个孩子，不管他的娘是谁，他都是个崭新的生命，都值得被好好对待。
夜色渐深，静心苑的灯亮了。小燕子坐在灯下，继续翻着那本医书，准备明天给“感恩庄”的老人们配些过冬的暖身药。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书页上，落在她头上的银簪上，安静而美好。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事要做——药田要打理，方子要琢磨，“感恩庄”的学堂要操心……可这些事，都让她觉得踏实。因为她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而是在自己选择的地方，活出热气腾腾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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