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门槛刚跨进去，就见皇上正对着奏折蹙眉，乌拉那拉皇后坐在一旁研墨，十二阿哥永璂捧着本书，乖巧地坐在皇后脚边。听见脚步声，皇上抬头，见是和敬夫妇带着小燕子进来，眉头舒展了些：“怎么这时候来了？长春宫的海棠还没看够？”
和敬没像往常那样嬉笑着回话，而是对着皇上盈盈一拜，脸色凝重：“皇阿玛，儿臣有要事启奏。”
皇上见她神色不对，放下朱笔：“何事如此郑重？”
“是关于景阳宫的陈知画。”和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方才儿臣在长春宫，听见景阳宫的小太监回禀，说陈知画不仅辱骂儿臣是‘贱人’，还说皇阿玛您‘老糊涂了’，只因儿臣替额娘认了小燕子做女儿，她便口出狂言，丝毫不把皇家体面放在眼里！”
“什么？”皇上猛地拍案，龙案上的砚台都震得跳了跳，“她敢说这种话？”
永璂被吓得一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皇后赶紧搂住他，脸色也沉了下来：“陈知画虽是侧福晋，却也是读过书的人，怎敢如此以下犯上？”
和敬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委屈：“皇阿玛，儿臣自出生起，便是额娘的嫡女，您的掌上明珠，别说被人指着鼻子骂，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她陈知画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景阳宫的一个侧福晋，竟敢辱骂嫡公主，质疑皇阿玛，这背后若不是有人纵容，她借十个胆子也不敢！”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在“永琪管束不严”上。皇上看向窗外，景阳宫的方向隐在宫墙后，他沉默片刻，声音冷得像冰：“李玉！”
李玉赶紧从外面进来：“奴才在。”
“去景阳宫，把陈知画拖到慎刑司，仗责西十，禁足景阳宫，没有朕的旨意，一辈子不许出来！”皇上顿了顿，又补了句，“让永琪立刻给朕滚过来！”
李玉吓得腿一软，赶紧应着“奴才遵旨”，转身就往外跑。
和敬这才看向永璂，语气缓和了些：“十二弟，方才吓到你了？”
永璂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书，小声道：“皇姐不气，陈侧福晋不好，该罚。”
皇后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和敬道：“和敬，你也别太动气，皇上自有处置。”
和敬却看向皇上，语气带着几分郑重：“皇阿玛，儿臣不是气她骂我，是气她无视规矩，轻辱皇权。您常说，家国天下，先有家规，后有国法。一个小小的侧福晋都敢如此，将来若是换了旁人，岂不是要翻天？”
她话锋一转，看向永璂：“说起来，十二弟近日在尚书房的功课，连徐太傅都夸呢。前几日儿臣听驸马说，蒙古的小王子跟十二弟一般大，己经能骑射了，不如让十二弟也学学骑射，将来也好文武双全。”
色布腾巴勒珠尔立刻接话：“公主说得是。十二阿哥天资聪颖，若是加以培养，将来定是栋梁之材。蒙古的牧场里有的是好马，回头我让人送几匹来，亲自教十二阿哥骑射。”
皇上看着永璂，这孩子虽年幼，却比永琪沉稳得多，皇后教得也周到，当下点了点头：“好啊，就让永璂跟着你姐夫学学，总比闷在书房里强。”
永璂赶紧起身行礼，声音清脆：“谢皇阿玛，谢皇姐，谢额驸。”
小燕子站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和敬这几步棋走得又稳又准——先借陈知画的话敲打永琪，再顺势抬举永璂，还让色布腾巴勒珠尔亲自表态支持，等于明着告诉皇上：蒙古看中的是嫡子永璂。这分量，可比千言万语都重。
正说着，永琪急匆匆跑进来，袍角都沾了灰，见到皇上就“扑通”跪下：“儿臣参见皇阿玛！”
“你来得正好。”皇上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你景阳宫的人，骂你姐姐是贱人，骂朕老糊涂，你可知罪？”
永琪脸色煞白，磕头如捣蒜：“儿臣不知！是儿臣管束不严，请皇阿玛降罪！”
“管束不严？”和敬冷笑一声，“五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知画在景阳宫跋扈惯了，你不是不知道，只是纵容罢了！你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将来还想管什么？”
这话像重锤砸在永琪心上，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和敬这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更是说给皇上听的——连后院都治不好的人，不配谈储位。
皇上叹了口气：“永琪，你太让朕失望了。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景阳宫的事，暂由嫡福晋婉清全权打理。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景阳宫半步。”
“皇阿玛！”永琪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退下！”皇上闭了闭眼，语气不容置喙。
永琪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背影萧索得像深秋的落叶。
小燕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什么波澜。或许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和敬见目的达到，脸色缓和了些，又说起蒙古的风土人情，把话题引开。皇上的怒气渐渐消了，开始跟色布腾巴勒珠尔讨论边境的事，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岳景渊不知何时站到了殿外的廊下，见小燕子出来透气，递过一杯温水：“里面闷，出来透透气。”
小燕子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来，脸上却带着笑：“刚才谢谢你。”谢他在她心慌时，悄悄勾住她的手指。
岳景渊眼里闪过笑意，声音压得低低的：“该谢的是你自己。若不是你性子好，和敬公主也不会护着你。”
远处传来宗人府的铁链声，想来是陈知画被带走了。小燕子望着景阳宫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就是太想不开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岳景渊看着她，“这宫里的路，一步踏错，就回不了头了。你只要守好自己的心，比什么都强。”
小燕子点头，阳光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她想起静心苑的药田，想起周大哥送来的小米，想起岳景渊送的木簪，忽然觉得，不管这宫里的天怎么变，她的根都在那里——在那些需要她的人身上，在那些踏踏实实的日子里。
养心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决定着未来的风云变幻。而殿外的小燕子，己经转身往长春宫走。那里的海棠花还在落，孝贤皇后的梳妆台还在等她擦拭，这些事，比储位之争更让她安心。
岳景渊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风吹起两人的衣袂，像两只结伴而行的蝴蝶，往那片洒满阳光的海棠花深处去了。有些事，不必参与，有些人，不必在意，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活得自在，便是最好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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