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乾坤错，丹房火药生》
长安城的朱雀街最近有些不太平，倒不是因为突厥人又在边境蹦跶，而是药王孙思邈扛着一捆晒干的艾草，堵在了鱼一日家门口。彼时鱼一日正蹲在门槛上给新做的刨子抛光，见这白胡子老道一脸急相，手里的艾草还滴着晨露，忍不住打趣：“孙道长这是打算改行卖青团？”
“卖什么青团！”孙思邈把艾草往地上一摔，袍子下摆扫起一阵尘土，“老道要建炼药房，非你出手不可。”
鱼一日眯眼打量他：“去年你说要造炼丹炉，结果把我新做的铁锅凿了七个洞，说是要通七窍聚灵气。这次又想折腾什么？”
“这次不一样！”孙思邈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头是两串油汪汪的胡饼，“我新得一方，说是能炼出‘长生露’，就是火候太烈，寻常屋子扛不住。你给我建个结实的，屋顶用铜皮，墙角嵌铁条，就算炸了……哦不，就算炉火太旺，也能兜得住。”
鱼一日啃着胡饼点头：“行，不过我有个条件。听闻你那酒窖里藏着西域来的葡萄酿，完工那天得拿出来尝尝。”
孙思邈拍着胸脯应了：“管够！别说葡萄酿，我还有波斯商人送的‘火酒’，烈得能点燃，保管你喝了腿打飘。”
这炼药房建得确实扎实。鱼一日带着徒弟们叮叮当当忙了半月，屋顶铺的铜板厚得能当盾牌，西面墙用糯米汁混着石灰砌的，连门缝都塞了防火的石棉。孙思邈来看时，摸着冰凉的墙壁首咂嘴：“好家伙，这要是炼不出长生露，改造成地牢也不错。”
完工那日，孙思邈果然拎了两坛酒来。葡萄酿装在翡翠瓶里，火酒则用粗陶坛子盛着，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心火烛”，被鱼一日当成了装饰画。两人坐在刚搭好的青石灶旁，就着一碟茴香豆你一杯我一盏地喝起来。
孙思邈喝到兴头上，抓起桌上的硫黄粉往嘴里撒，说是“借硫黄之阳补丹田之气”。鱼一日看得眼首：“你这吃法，小心半夜烧心烧得首蹦跶。”
“你懂什么？”孙思邈呷了口火酒，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滴，“我这是‘以毒攻毒’。对了，你这屋顶的铜皮会不会漏雨？”
鱼一日抓起酒坛往屋顶泼了半坛：“你看，水流得比我徒弟尿床还顺，漏不了！”
两人正闹着，忽闻门外传来吆喝：“卖胡麻饼咯——”孙思邈眼睛一亮：“再配点饼子下酒才好！”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鱼一日一把拉住。
“急什么，”鱼一日指着墙角的木箱，“我做的木机关人，说是能自己走路。让它去买。”
那机关人是个半尺高的小木偶，穿着红绸褂子，鱼一日给它上了发条，又往它手里塞了两枚铜钱。谁知那木偶刚走到门口，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啪”地摔在地上，手里的铜钱滚到了灶边的火堆旁。
“哎呀！”孙思邈伸手去捡，袖子却带倒了桌上的酒坛。一坛火酒“哗啦”泼在灶台，正浇在他刚倒的硫黄粉和硝石粉上。鱼一日眼疾手快想去扶，脚下却被鱼一日自己做的木凳绊了个趔趄，整个人撞在装木炭的麻袋上，麻袋口子一松，黑黢黢的木炭粉簌簌往下掉，正好混进了那堆湿乎乎的粉末里。
“你俩这是演哪出？”门外卖胡麻饼的老汉探头进来，正看见孙思邈和鱼一日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摸铜钱。就在这时，灶里的火星“噼啪”溅出来，落在混了火酒的粉末堆上。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炼药房的铜屋顶被掀得老高，像片巨大的铜叶子晃晃悠悠飞上天，又“哐当”砸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孙思邈的胡子被燎得卷了起来，活像一团烧焦的蒲公英；鱼一日的帽子飞到了房梁上，露出光溜溜的后脑勺，上面还沾着几片木炭灰。
“这……这是啥？”鱼一日指着灶台边冒着青烟的黑疙瘩，声音都在发抖。
孙思邈凑过去闻了闻，又用树枝扒拉两下：“怪了，硫黄、硝石、木炭，混着火酒烧过，怎么变成这模样？刚才那声响，比雷劈了避雷针还厉害。”
卖胡麻饼的老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半晌才探出头：“道长，你这长生露……是打算把人炸成长生牌位？”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噗嗤”笑出声来。孙思邈摸着卷了的胡子：“看来长生露是炼不成了，不过这东西倒挺带劲。”鲁班捡起一块冷却的黑疙瘩，掂量着说：“要是往攻城的擂石上绑几块，保管能把城门炸出个窟窿。”
这话刚出口，孙思邈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他把酒坛往桌上一顿：“不行！这东西威力太大，要是被心术不正的人拿去，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鱼一日愣了愣：“那你想怎地？扔了？”
“扔不得。”孙思邈眼珠一转，抓起桌上的笔墨，在一张黄纸上写写画画，“我得留一手。刚才那配方里，硝石放多了会太燥，木炭少了又没劲儿，我把比例改改，再添点不起眼的草药进去。寻常人拿去，最多烧个响儿，想炸城墙？门儿都没有。”
鱼一日凑过去看，见他把硝石的分量减了三成，又加了些晒干的苦参和苍术，忍不住笑：“你这是给火药加了副‘降压药’？”
“差不多这个理儿。”孙思邈吹干墨迹，把纸折成个小方块塞进怀里，“真要用到正途上，比如开山修路，我再把真方子拿出来。至于现在嘛……”他拎起剩下的半坛葡萄酿，“先把这酒喝完，屋顶的事明天再说。”
那天傍晚，长安城的百姓都看见药王孙思邈和木匠鱼一日勾肩搭背走在街上，一个胡子卷得像弹簧，一个脑袋光得像铜镜，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没人知道，那间被炸飞了屋顶的炼药房里，正躺着改变世界的秘密。
后来有人问起这事，孙思邈总是捋着新长出来的胡子笑：“那天喝多了，记不清了。只记得鱼一日那家伙不胜酒力，喝了三杯就抱着柱子喊‘这柱子怎么歪了’，笑死人了。”
而鱼一日会对着徒弟们吹嘘：“要不是我故意把木凳放歪，哪有后来的火药？不过你们可别学，喝酒误事是真的，炸了屋顶赔铜皮也是真的。”
至于那改动过的火药方子，被孙思邈藏在了《千金要方》的夹页里，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酒坛，像是在提醒后人：有些伟大的发明，或许真的藏在醉眼朦胧的乌龙里，只是别忘了，握在手里的力量，总得留几分清醒去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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