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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明朝–黄景清行刺案

小说: 皇朝惨案   作者:我有钱我有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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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七年的暮春,南京钦天山的紫霞倒映在玄武湖面上,给皇城镀了层朦胧的金辉。翰林院编修黄景清刚把新修的《永乐大典》农桑卷校勘完毕,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案,他正用象牙镇纸压住飘飞的书页,内侍省的小太监就踩着碎步进来了。

“黄大人,皇后娘娘传您去坤宁宫问话呢。”小太监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讨好,眼角却瞟着案上那支万历年间的湖笔,那是黄景清父亲、前礼部尚书黄观留下的遗物。

黄景清将笔小心翼翼地插进笔洗,墨汁在清水里漾开淡淡的云纹。他记得七岁那年,父亲就是握着这支笔教他写“忠”字,那时父亲的朝服上还沾着金川门的血渍。“知道是什么事吗?”他起身时,藏在袖中的《孟子》硌得肘弯生疼。

“听说是关于江南漕运的事。”小太监引着他穿过御花园,石榴花丛里突然飞出只白鹭,惊得正在喂鱼的徐皇后回过头。她鬓边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倒比满园春色更显温润。

“景清来得正好。”徐皇后将手里的鱼食递给宫女,“昨日户部递了折子,说苏州府的漕粮又短了三成,你曾在苏州任过推官,可知那里的症结?”

“娘娘,苏州漕粮短缺,症结不在百姓,而在粮长。”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卷账册,“这是臣在苏州时抄录的粮长私田账,有些人家名下的田产,竟比府衙的官田还多。”

徐皇后翻看账册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一页。那上面记着长洲县粮长陆九成的田产,密密麻麻的数字旁,还画着几处隐蔽的粮仓。“陆九成……”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是吏部侍郎陆仲亨的远房侄子吧?”

正说着,太监会同户部尚书夏原吉匆匆赶来。夏原吉手里的奏折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宫外冒雨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苏州府传来急报,陆九成勾结卫所官兵,竟把漕粮私自卖给了倭寇!”

黄景清猛地攥紧拳头,他想起在苏州时,见过那些被倭寇掠去孩子的母亲,她们跪在府衙门前,哭声比寒夜里的北风还凄厉。“娘娘,臣愿往苏州查办此事!”

徐皇后望着远处宫墙上的爬山虎,那些藤蔓正拼命往高处攀,却总在接近檐角时被风雨打断。“你刚从翰林院调回来,按例该在京任职。”她沉吟片刻,从发髻上取下枚玉簪,“但此事关乎国本,就依你。拿着这枚簪子去苏州卫,指挥使周兴会听你调遣。”

离开坤宁宫时,雨己经停了。黄景清走过奉天门,看见朱棣正站在角楼上望着北方,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下意识地想绕道而行,却被皇帝的声音叫住:“黄景清,听说你要去苏州查漕粮?”

黄景清转身时,阳光正好照在皇帝脸上。那些传说中弑侄夺位的戾气,倒被眼角的细纹冲淡了些。“回陛下,臣领皇后娘娘懿旨,前往苏州查办粮长私卖漕粮一案。”

朱棣从角楼栏杆上首起身,手指着腰间的玉带。那玉带的玉扣上,还留着某次亲征时被箭射穿的小孔。“陆九成背后是陆仲亨,陆仲亨又是……”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你此去,不单要查漕粮,还要看看,苏州的官场上,有多少人敢把爪子伸进朝廷的粮仓。”

黄景清走出宫门时,铁忠正在马旁候着。这位曾在铁铉麾下效力的老兵,如今成了他的家仆,黝黑的脸上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刚毅。“大人,夫人让把这件夹袄带上,苏州的春寒浸骨头。”铁忠递过包袱时,“方才看见陆侍郎的轿子往吏部去了,怕是要给苏州那边递消息。”

苏州府的码头总飘着股鱼腥味。黄景清站在漕运司的石阶上,望着那些空载的漕船,桅杆上的白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极了难民们浮肿的脸。漕运使王敬之捧着账册跟在后面,山羊胡随着说话的节奏上下抖动:“黄大人,不是下官不尽力,实在是陆粮长他们……”

“他们怎么?”黄景清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码头角落的茅草棚里。那里堆着些发霉的糙米,几个漕丁正用手抓着往嘴里塞,看见官服就慌忙藏起手,手背还沾着草屑。

“陆粮长说这些是耗米,按规矩该归粮长支配。”王敬之擦着汗,声音越来越小,“下官前几日想查粮仓,被卫所的人拦在门外,还说……还说没有陆侍郎的手谕,谁也不能动。”

黄景清正想问什么,铁忠突然从人群里挤过来,手里攥着片撕碎的衣角。“大人,刚在码头看见几个锦衣卫,穿着漕丁的衣服,往城西去了。”他展开衣角,上面绣着朵金线牡丹,那是内宫监的纹样。

暮色渐浓时,黄景清带着铁忠往苏州卫指挥使司走。路过玄妙观时,看见墙根下围着群乞丐,正听一个瞎眼老妇唱评弹。琴弦拨得咿咿呀呀,唱的却是去年倭寇洗劫昆山的惨事:“……三更里,鬼敲门,抢走我儿还抢粮,官老爷,闭着眼,任由豺狼进了村……”

黄景清驻足听了片刻,从袖中摸出些碎银子递给老妇。老妇摸索着接过,突然抓住他的手:“这位官爷,您是从京城来的?求求您救救我们吧!那陆粮长比倭寇还狠,交不出粮就抢人,我那小孙女,就是被他抢走抵粮的啊!”

周围的乞丐纷纷附和,有人扯开裤腿,露出被打的伤痕;有人捧着亲人的灵牌,哭声响彻街角。黄景清看着这些瘦骨嶙峋的百姓,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为官者,若不能护佑百姓,读再多书也枉然。”

“老人家放心,我定会还你们公道。”他转身要走,却被个瘸腿少年拉住衣角。少年怀里抱着个破布包,打开来,是半块染血的衣襟,上面绣着“陆”字。“官爷,这是我在陆家庄外捡到的,前夜听见庄里哭了一夜,第二天就见他们往河里扔麻袋。”

黄景清将衣襟收好时,指尖冰凉。他想起皇后给的那枚玉簪,玉质温润,却不知能敲碎多少黑幕。

苏州卫指挥使周兴是个红脸膛的汉子,看见黄景清拿出玉簪,立马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大人!只是……”他挠着头,脸上露出难色,“陆九成昨日带了队人马来卫所,说要借五十名精兵护粮,末将没敢给,他就把粮仓的钥匙抢走了。”

“他现在在哪?”黄景清盯着墙上的苏州城防图,手指点在陆家庄的位置,那里离漕运码头不过三里,却修得像座小城堡。

“应该在陆家庄摆宴,请了知府和几个乡绅。”周兴压低声音,“听说还请了位京里来的大人,排场大得很。”

黄景清沉思片刻,突然笑了:“既然是宴客,咱们也该去凑凑热闹。”他转向周兴,“带三十名亲兵,换上便服,随我去陆家庄。”

陆家庄的朱漆大门外挂着红灯笼,酒气和脂粉气混在一起,飘出老远。黄景清和铁忠扮作商人,跟着送礼的队伍往里走,听见正厅里传来划拳声。透过窗纸的破洞,看见陆九成正搂着个粉衣女子喝酒,旁边坐着个穿圆领袍的中年人,手指上戴着枚硕大的玉扳指,那是陆仲亨的标志性物件。

“姑父放心,那批粮己经装船,过了长江就交给那边的人。”陆九成举杯笑道,“黄景清不过是个书生,能奈我何?再说,锦衣卫的人己经在他住处布了眼线,只要他敢动,就按通倭办了他!”

陆仲亨呷了口酒,嘴角勾起冷笑:“那黄景清的父亲是建文帝的人,本就该死。这次让他死在苏州,既除了后患,又能把漕粮的事推到他头上,一石二鸟。”

窗外的黄景清攥紧了拳头,铁忠己经悄悄退出去,给周兴报信。他正想再听些什么,突然被个丫鬟撞了满怀。丫鬟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惊得厅里的人都看过来。

“你是谁?”陆九成醉醺醺地站起来,看见黄景清的衣着,突然笑了,“哦,是来送礼的商人?正好,爷今天高兴,赏你杯酒!”

黄景清接过酒杯,突然将酒泼在陆九成脸上:“陆九成,你勾结倭寇,私卖漕粮,还敢谋害朝廷命官,可知罪?”

陆九成被泼了酒,顿时醒了大半,伸手就要拔刀。黄景清早有防备,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同时亮出玉簪:“苏州卫在此,拿下逆贼!”

周兴带着亲兵从外面冲进来,陆仲亨想从后窗逃跑,被铁忠一脚踹回厅里。那些赴宴的乡绅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地求饶。黄景清看着满地狼藉,突然注意到墙角的柜子,柜门虚掩着,露出里面的账册。

账册里的记录比他在苏州府看到的更惊人:陆仲亨利用职权,将江南七府的漕粮私自截留,一半卖给倭寇,一半运往北京,通过锦衣卫交给某位贵人。最末一页,还记着去年昆山被劫时,卫所故意拖延援军的时间,只为让倭寇顺利抢走粮食。

“大人,在里屋发现了这些。”铁忠抱着个木箱进来,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还有几封书信。

黄景清拿起其中一封,字迹娟秀,竟是后宫万贵妃的笔迹,说要“多谢陆大人送来的南海珍珠”。

夜审陆仲亨时,他起初还嘴硬,说自己是朝廷命官,没有皇帝的旨意,谁也不能动他。首到黄景清拿出那封万贵妃的信,他才在地,一五一十地招了。

原来,万贵妃的兄长万景需要钱打点关节,陆仲亨便想出了私卖漕粮的主意。为了掩盖罪行,他们勾结倭寇,甚至故意放纵倭寇劫掠,好让漕粮短缺显得合情合理。那些被抢走的百姓子女,大多被卖到了万景开设的窑子里。

“黄大人,求你饶我一命!”陆仲亨磕头如捣蒜,“我愿意指证万贵妃,还有……还有那些锦衣卫的勾当!”

黄景清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朝廷重臣,如今像条丧家之犬,突然觉得一阵悲凉。他想起父亲常说的“官风即国风”,若朝堂之上尽是这样的蛀虫,百姓又该依靠谁呢?

第二天清晨,黄景清带着人去查陆家庄的粮仓。打开仓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没有粮食,只有一排排囚笼,关着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其中就有那个瞎眼老妇的孙女。

孩子们见到阳光,吓得缩成一团;大人们则哭喊着“救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黄景清看着这人间地狱,突然拔出周兴的佩刀,一刀劈开最前面的囚笼:“都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消息传到苏州府衙,知府带着属官匆匆赶来,看见粮仓里的惨状,吓得面无人色。黄景清将账册扔在他面前:“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安置?”

知府颤抖着说:“下官……下官马上开仓放粮,给他们治病,再查明他们的家眷……”

“不必了。”黄景清打断他,“你和陆仲亨同流合污,也该去大牢里反省反省。”他转向周兴,“将所有涉案人员都拿下,连同账册和人证,一并押往南京。”

押解队伍出发那天,苏州百姓自发地在路边跪拜,有人捧着刚熟的麦饼,有人提着陶罐里的米汤,往士兵手里塞。那个瞎眼老妇摸着黄景清的官袍,泪水打湿了衣襟:“青天大老爷啊,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黄景清扶起老妇,看着这些淳朴的百姓,突然明白父亲为何宁死不降,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回到南京时,正值梅雨季节。黄景清先去坤宁宫复命,徐皇后看着那些账册和人证供词,良久才叹了口气:“陆仲亨是随先帝起兵的旧臣,没想到竟堕落到如此地步。万贵妃那边,你不必插手,我自会处置。”

她顿了顿,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你在苏州的事,陛下都知道了。他说……说你有你父亲的风骨。”

黄景清正想谢恩,却见太监总管匆匆进来,脸色苍白:“皇后娘娘,陛下在文华殿大发雷霆,说……说陆仲亨招供,黄大人的父亲当年曾给建文帝写过密信,藏在……藏在《孟子》的夹层里!”

黄景清猛地一震,袖中的《孟子》仿佛突然变得滚烫。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将这本书交给自己时说的话:“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

文华殿内,朱棣正盯着那本从黄景清住处搜出的《孟子》。书页己经被拆开,夹层里果然有封泛黄的信,字迹苍劲,正是黄观的笔迹,写的是劝建文帝提防燕王的话。

“黄景清,你还有何话可说?”朱棣的声音像殿外的雨声,冰冷刺骨,“你父亲是逆臣,你又私藏逆信,是不是还盼着建文帝复辟?”

黄景清躬身行礼,目光却不卑不亢:“陛下,家父是建文旧臣,忠于故主,何错之有?臣藏此书,是为纪念家父,从未有过二心。若陛下因臣父之罪而杀臣,臣无话可说,但求陛下明察,家父从未谋逆,只是各为其主。”

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位年轻的编修。夏原吉想开口求情,被朱棣一个眼神制止了。

朱棣拿起那封信,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说得对,各为其主。黄观虽是建文旧臣,却也是忠臣。”他将信放回书中,递给黄景清,“这本书,你拿回去吧。朕杀过很多人,但不杀忠臣之后,更不杀护佑百姓的好官。”

黄景清接过书时,手指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帝王,竟也有如此通达的一面。

数日后,陆仲亨被抄家处死,万贵妃被打入冷宫,苏州的漕粮案终于尘埃落定。

黄景清回到翰林院,继续校勘《永乐大典》,只是案头多了盆玉兰花,是苏州百姓托人送来的,说要谢谢他为江南除去了祸害。

初夏的某个傍晚,黄景清下班回家,看见妻子苏氏正在院子里教儿子写字。小家伙握着那支祖传的湖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忠”字,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今天陛下在朝堂上说,要升你为苏州知府呢。”苏氏递过一杯热茶,眼中带着笑意,“还说让你把江南的吏治好好整顿整顿,百姓都盼着你回去呢。”

黄景清接过茶,看着院墙外渐渐亮起的街灯。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一声,敲得人心安。他想起苏州玄妙观的评弹,或许过些时日,那里该唱些新故事了,唱的是清官除害,百姓安康。

铁忠牵着马从外面进来,马鞍上挂着苏州送来的新茶。“大人,周指挥使派人来说,苏州的粮仓都装满了新粮,百姓们正等着您回去开仓呢。”

黄景清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父亲留下的那本《孟子》,不仅藏着往事,更藏着未来,一个官爱民、民敬官的未来,一个需要无数人用风骨去守护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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