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最深沉的夜，被听雪轩窗外的几株早绽的玉兰悄然洇开了一角缝隙。
清冷的月光混着未燃尽的宫灯暖晕，穿透半启的支摘窗棂，落在拔步床垂落的厚重鲛绡帐上。
帐内暖香氤氲，是安神暖身的上等沉水合香，驱散了冬末最后一丝寒峭。
红烛高燃，烛泪无声堆叠，将帐内那方小小的天地映照得朦胧又温暖。
温歆穿着一件簇新的水红色软烟罗寝衣，乌发如云，松绾于一侧肩头，露出光洁的颈项和微微起伏的锁骨。
她靠坐在床榻里侧，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李翊高大的身影随之探入，坐在了床沿。
他亦换上了一身素白寝衣，没了玄黑蟒袍的威压与沉郁，眉宇间那份属于“温磊”的沉潜与温和，便毫无遮拦地流淌出来。
白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发此刻只是松松用玉扣拢了，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柔和了那双深邃眼眸原本过于锐利的线条。
他看着坐在锦被间、安静如同玉人的温歆，眸底深处翻涌着失而复得后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珍视和一种沉如深潭的满足。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温歆滑落颊边的一缕碎发，将之小心地拢到她耳后。
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己做过千百遍。
温歆在他指腹触碰到耳际肌肤时，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撞进他那双盛满了星辉般温柔的眼眸里，心尖那点微澜奇异地被抚平了。
“阿磊……”一声轻唤，如同呢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却又无比自然地流淌出来，如同滑过石隙的山泉。
宫廷生疏的“殿下”铠甲，在这一刻彻底卸下。
李翊应了一声：“嗯。”随即，他又像确认什么般，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开口唤她：“歆儿。”
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唇齿间念出，融化了这三年来横亘在两人之间所有冰冷、疏离与绝望的壁垒。
温歆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蓄了许久的泪光无声滑落一滴，却在接触到唇角上扬的弧度时，化开了一抹温暖的笑靥。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只属于“温磊”的暖意，一种久违的、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安宁。
李翊伸出双臂，将她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极致克制与温柔，仿佛怀中拥着的是一捧月光，一抔初雪，稍用力些就会消散。
温歆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一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顺从地偎进那片坚实的胸膛，侧脸贴上他温热的心口。
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穿透薄薄的寝衣，一下一下，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敲击着她的耳膜，也熨帖着她的灵魂。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馨香的发顶，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
不再是醉酒时的灼热与混乱，而是带着一种清醒的、沉静的、饱含深情的珍重，他轻吻她的发顶。
帐内静默无声，唯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在温香暖玉间清晰可闻。
渐渐地，那轻吻如同坠落的星子，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越来越深重的渴望，沿着她的额角、眉骨、鼻梁，缓缓向下。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燎原的火焰，点燃肌肤下奔流的血液，温歆的身体微微战栗起来，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背，指尖嵌入他紧实的肌理，引来他喉间一声更低的、压抑的闷哼。
他的唇终于覆上那两片微微颤抖的唇瓣。
不再是掠夺和绝望的撕咬，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和汲取，他辗转描摹着她唇瓣的形状，温柔地叩开她的齿关，舌尖带着试探与怜惜，一点点攻城略地。
温钦闭上眼，所有的紧张、不安、迟来的羞怯都融化在这片温柔而汹涌的暖洋里。她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仿佛要在这亲密无间的纠缠里，找回那丢失了整整三年的、属于落霞村的温暖。
衣衫不知何时己凌乱散落，堆积在锦被之下。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细密的吻如同细雨，洒落在她颤栗的锁骨、起伏的丰盈、紧致平坦的小腹……
“别……别点那么多灯……”她微微侧过脸，声音轻软破碎。
李翊低笑一声，“好。”
他微微撑起身，伸手拂过她微微汗湿的额角，“可是歆儿，我想看清你，看清楚你的每一个样子。”这不再是太子殿下的命令，而是“阿磊”的请求。
温歆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微微迎上。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疾风骤雨骤然歇止，帐内只剩下两人感受着彼此胸腔内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平稳。
李翊的臂弯依旧紧紧地环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夜己深沉，盛京皇宫深处，皇帝的寝殿暖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皇帝手中拿着一份关于西北军务的奏疏，浑浊的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内侍刘德全侍立在一旁，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皇帝的心思，刘德全多少能猜到几分。太子殿下自祁连山归来后，虽政务愈发勤勉，手腕也愈发铁血老辣，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不近女色和夜夜酗酒的传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这位掌控天下的帝王寝食难安，储君不稳，国本动摇，这是帝王最大的心病。
就在这时，暖阁厚重的门帘被无声地掀起一道缝隙。一名穿着深青色内侍服、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年轻太监，滑跪在距离御榻数步之遥的金砖地面上。
他深深垂着头，双手高举过头，捧着一本用明黄锦缎包裹、巴掌大小的册子，那册子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两个小字——彤史。
皇帝的目光，也在那本小小的册子出现的瞬间，缓缓从奏疏上移开。
良久，皇帝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疏。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帝王的迟缓与威仪。
“何事？”
年轻太监的头颅垂得更低。
“启禀陛下。东宫……听雪轩……苏侧妃处……方才……太子圆房了。”
皇帝原本半阖的眼皮骤然掀开。
“哦？”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如同枯木逢春般的巨大惊喜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
“是！”太监的声音依旧平板，“亥时三刻。太子殿下……宿于听雪轩。”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
“终于……终于开窍了！”他低声自语。
什么专宠？什么身份低微？什么苏家女？
在这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那个因坠崖失忆、性情大变、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让他日夜悬心的儿子，终于像个正常的男人了，终于肯亲近女人了，终于……有了开枝散叶的可能。
有了子嗣，东宫就有了真正的根基，他百年之后，这万里江山，才算真正后继有人，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子、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那些暗流汹涌的朝局……才能被彻底压制下去。
“赏！”皇帝猛地一挥袖袍。
“听雪轩上下！重重有赏！”
“苏侧妃……赐……南海贡珠一斛，蜀锦十匹。命太医院……好生调养！”
“是！”太监连忙躬身应道。
“苏家……”他低声沉吟，“苏明远……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不管这苏映雪用了什么手段，不管太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她能生下皇孙。苏家……便是从龙之功，便是他李家的功臣！
至于太子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那个早己“死去”的村女？
呵……
在这煌煌帝业、江山永固面前，那些儿女情长、那些虚无缥缈的执念……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缓缓收回手，身体重新靠回御榻的软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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