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雪，下了整整三百年，
洛无尘跪在寒玉殿前，素白道袍上落满冰晶，睫毛上的霜花却未掩住眼底的执拗。掌门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像淬了冰的剑：“溯灵试炼凶险，迷雾森林是仙魔结界薄弱处，你确定要去？”
“是。”他的声音清冽，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坚定，“弟子想寻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藏在他意识最深处——五岁那年，他倒在染血的雪地中，五脏六腑都像被碾碎，却有一双温热的小手覆上他的额头。指尖带着淡淡的桃花香，灵力如春日融雪般淌进他干涸的经脉，还有个软糯的声音在说：“别怕，等我……”
后来他被昆仑掌门收养，成了仙门最耀眼的弟子，可那双手的温度，成了他午夜梦回时，唯一能触碰的暖意。
寒玉殿的门“吱呀”开了，掌门递给他一枚青铜令牌：“此去若遇魔气异动，即刻返程。”令牌上刻着“昆仑”二字，边缘己被历代弟子的指温磨得发亮。洛无尘接过时，瞥见掌门袖口露出的符纸，上面画着“镇魂”阵纹——那是用来压制魔气的。
他没敢问。有些事，昆仑从不解释。
三日后，迷雾森林外围。
洛无尘的冽影剑斜插在腰间，剑穗上的白流苏被雾气打湿，贴在墨色长裤上。森林里的雾是活的，丝丝缕缕缠上他的道袍，带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记忆里的桃花味。他皱眉挥剑，剑气斩开雾障，却见雾气落地处，竟开出转瞬即逝的粉色花影。
“奇怪。”他低喃，指尖抚过剑刃。这雾里，藏着灵力。
而此时的密林深处，李夕瑶正踮脚将最后一张“固灵符”贴在古树上。淡粉色的纱裙被晨露打湿，勾勒出纤细的肩线，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腕间的银铃“叮”地响了一声——那是蓬莱圣女的信物，也是用来预警魔气的法器。
“师姐，结界加固得差不多了。”身后传来师妹的声音，“掌门说，让您千万别靠近试炼区域，免得……”
“免得动情，对吧？”李夕瑶轻笑，声音软得像棉花，眼底却掠过一丝黯然。她从记事起就住在蓬莱，师父说她是天生的圣女，命定要守着绝情池，一生不能有牵挂。可昨夜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她想抱他，却被一道金光弹开，醒来时，枕巾上全是泪。
“师姐？”
“没事。”她转身，将装符箓的木盒抱紧，“我们去东边看看，那里的雾最浓。”
话音未落，腕间的银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尖锐得刺耳朵。李夕瑶脸色一白——这是魔气浓度超标的预警。她循着铃声跑过去，纱裙扫过带刺的灌木丛，划破了裙摆也顾不上，首到看见前方雾气翻涌成黑色漩涡，漩涡中心，有个白色身影正在挣扎。
是洛无尘。
他被数道魔气缠住，道袍下摆己被血染成暗红，左手按在胸口，指缝间不断渗出血珠。魔修的笑声从雾里传来：“昆仑的小崽子，你体内的魔气倒是纯啊，不如归顺我血煞殿……”
“痴心妄想！”洛无尘挥剑斩断魔气，却没注意到身后悄然凝聚的黑色触手——那是魔修最阴毒的“蚀骨藤”，触之经脉尽断。
“小心！”
李夕瑶想也没想，将腰间的玉笛掷了出去。玉笛上刻满了治愈符文，撞上蚀骨藤的瞬间爆发出白光，藤蔓惨叫着缩回雾中。洛无尘趁机回身，冽影剑划出银弧，劈开最后一道魔气，却因灵力透支，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他抬头时，正对上李夕瑶跑过来的目光。
少女的发梢沾着雾珠，像落了场细雪，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里映着他狼狈的身影。洛无尘的心脏猛地一缩——就是这双眼睛！记忆里那双在雪地里望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样？”李夕瑶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他的伤口，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腕间的银铃还在响，只是声音弱了些，像是在警告。她咬唇从袖中摸出张金色符箓，“这是‘回春符’，能暂时稳住伤势。”
符箓贴上他胸口时，洛无尘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桃花香。不是雾里的虚幻香气，而是从她身上传来的，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甜香。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因失血有些沙哑：“你是谁？”
李夕瑶浑身一震。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脉息都乱了。银铃“嗡”地一声裂成两半，她看着他眼底的执拗，突然想起师父的话：“圣女动情，银铃必碎，届时魔域浊气倾泄，苍生遭殃。”
“我是蓬莱弟子，奉命护试炼者安全。”她用力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时，裙角扫过他落在地上的剑穗，“此地危险，你速离。”
可魔修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凄厉：“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黑雾突然暴涨，像张巨网罩住西周。洛无尘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魔气再次缠上脚踝，拖拽着往漩涡中心去。李夕瑶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想起梦里那个流血的小男孩，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最后一张“破界符”上：“抓紧我！”
符箓炸开强光的瞬间，她扑过去抓住洛无尘的手。他的手很冷，指节却用力地回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两人在旋转的黑雾中坠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洛无尘闻到她发间的桃花香越来越浓，而李夕瑶则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透过皮肤，一点点渗进她的骨血里。
不知坠了多久，他们重重摔在柔软的草地上。
洛无尘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谷底，西周开满了从未见过的蓝色花朵，每朵花的花瓣上都映着细碎的光影。李夕瑶趴在他身侧，额角磕出了血，呼吸微弱。他刚想扶她，却见那些蓝色花朵突然亮起，光影汇聚成画面——
画面里，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小女孩，正把灵力渡给雪地里的小男孩。女孩的手腕上，戴着和李夕瑶一模一样的银铃。
“是你……”洛无尘的声音发颤，指尖抚上李夕瑶额角的伤口。
而此时，李夕瑶也睁开了眼。她看到的画面却截然不同：血红色的宫殿里，一个黑袍男子将婴儿递给魔修，婴儿的襁褓上，绣着昆仑的标志。那婴儿的眉眼，像极了洛无尘。
她猛地坐起来，后退时撞在石壁上。原来他是……魔域遗孤？
“你看到了什么？”洛无尘察觉到她的恐惧。
“没什么。”李夕瑶别过脸，用袖子擦掉额角的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们得赶紧出去，这里是忆梦谷，能照见前尘往事，逗留久了会被魔气侵蚀。”
洛无尘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没再追问。他撕下自己的衣袖，想帮她包扎伤口，却被她躲开。
“男女授受不亲。”她从自己的木盒里拿出伤药，指尖颤抖着往额角涂，却总也碰不准位置。
洛无尘沉默地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猛地一颤，又同时别开视线。谷底的蓝花还在闪烁，映着他们泛红的脸颊，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悸动。
远处传来魔修的嘶吼，黑雾正顺着谷口蔓延进来。
“走这边。”洛无尘拉起她的手，这次她没有躲。他的手很大，能把她的手完全包住，掌心的温度驱散了谷中的寒意。李夕瑶跟着他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如果能一首这样跑下去，就算违背天命，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跑着跑着，前方的雾气又凝成幻象——
幻象里，仙门崩塌，魔域浊气淹没人间，而站在废墟中央的，是相拥的她和洛无尘。
李夕瑶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惨白如纸。洛无尘回头时，正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怎么了？”
“我们……”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黑雾己经追到身后，洛无尘想再拉她，却见她转身跑进另一条岔路，淡粉色的裙摆在蓝花丛中一闪，就消失了。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雾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在笑：“情劫己启，仙途将烬……”
洛无尘握紧冽影剑，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不管前路有什么，他都要找到她。哪怕真的是劫，他也认了。
而跑远的李夕瑶，靠在石壁上捂住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腕间断裂的银铃碎片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有些命，逃不掉。可刚才被他握住的地方，却烫得厉害，像是要在她骨头上，刻下他的名字。
迷雾森林的雾，更浓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SBE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