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尘和李夕瑶真正留在凡世的第三年,清溪村多了户新人家。
他们的屋子盖在桃花林边,用的是阿福当年留下的木料,屋顶铺着青瓦,院墙爬满粉色的蔷薇——那是李夕瑶从忆梦谷移来的品种,花期比桃花还长。洛无尘在院里种了片药圃,种的不是仙家灵草,而是凡间的薄荷、艾草,路过的村民谁家孩子生了痱子,他都会摘一把送去。
李夕瑶则在村口开了家小小的绣坊,绣架上总挂着未完成的桃花帕,帕角缀着半颗银铃(那是用当年腕间银铃熔铸的),摇起来声音温温柔柔,不像铃铛,倒像春风拂过花瓣。
这日清晨,洛无尘正在药圃里除草,院门外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三个穿粗布衣的小孩举着桃花枝跑进来,为首的正是当年那个穿黑袍的少年(如今己是魔域派驻凡世的使者)的小儿子,名叫墨桃——随母姓墨,取“桃花”的桃,是洛无尘给起的名字。
“洛伯伯!夕瑶婶婶!”墨桃举着枝上开得最艳的桃花,“阿爹说今日是你们的‘重逢日’,让我们送桃花来!”
李夕瑶从绣坊走出来,围裙上沾着细碎的粉色丝线,她接过桃花,插进窗台上的粗瓷瓶里:“快进来,婶婶烤了桃花饼。”
孩子们涌进屋里时,洛无尘正往灶膛里添柴。他如今烧火的手艺比当年在破庙里(那时他还只是残魂)看老妪烧火时熟练多了,火苗舔着锅底,锅里飘出淡淡的甜香——是李夕瑶新学的凡间点心,用忆梦谷的桃花蜜和清溪村的糯米做的。
“洛伯伯,”最小的孩子拽着他的衣角,指着墙上的画,“这画里的蓝花,和忆梦谷的一样吗?”
墙上挂着幅书生送的画,画的是忆梦谷西畔的蓝花,花丛里有两个依偎的身影,正是洛无尘和李夕瑶初凝半实体时的模样。洛无尘笑着点头,指尖在画上轻轻一点,画里的兰花竟真的飘出淡淡的香气。
孩子们惊呼着围过去时,院门外传来马车声。书生(如今己是三界闻名的“记事官”)跳下马车,怀里抱着个锦盒:“洛兄,夕瑶姑娘,昆仑新铸的‘同心镜’送来了。”
锦盒打开,里面是面铜镜,镜背刻着桃花与蓝花交缠的纹样,镜面刚一照到洛无尘和李夕瑶,就映出两道虚影——一道是昆仑雪地里的白衣仙者,一道是忆梦谷中的粉色魂灵,虚影渐渐与他们现在的模样重合,最后化作镜背的花纹,再分不清仙凡。
“昆仑掌门说,这镜子能照见‘初心’,”书生笑着说,“他还让我带句话,说下月想请你们去昆仑讲讲‘仙魔医理’,那些老顽固们终于肯承认,你的医典比禁术有用多了。”
李夕瑶接过铜镜,放在梳妆台上,镜中映出窗外的桃花,竟在镜沿结了圈粉色的光:“告诉掌门,我们不去昆仑,让他派弟子来清溪村学吧。在这里,他们能看到魔域的孩子和凡人的孩子一起追蝴蝶,比在雪地里读禁书有用。”
正说着,墨桃的父亲(那个曾被诬陷的少年)走进来,手里提着罐新酿的桃花酒:“听闻昆仑要派人来?我让魔域的长老也带些孩子来,正好学学怎么用凡间的法子种兰花。”
洛无尘笑着接过酒罐,倒了杯递给李夕瑶:“去年种在血煞殿旧址的蓝花,开花了吗?”
“开了!”墨父眼里闪着光,“比忆梦谷的还艳,就是花瓣边缘带点粉,像染了桃花的颜色。”
李夕瑶抿了口酒,腕间的银铃(如今只是个普通的银饰)轻轻晃:“那是因为,土地记着所有的故事,好的坏的,最后都会变成养分。”
傍晚时分,夕阳把桃花林染成金红色。村民们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路过洛无尘家时,都会笑着打招呼——他们早就知道这对夫妻不是普通人,却从不在意,只记得洛无尘治好了张屠户的老寒腿,李夕瑶教村里的姑娘绣的桃花帕在镇上卖了好价钱。
饭桌上,墨桃捧着碗桃花羹,突然问:“洛伯伯,你们还会变成光飞走吗?”
洛无尘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头:“不会了。”他看向李夕瑶,两人相视一笑,“这里有桃花,有兰花,有朋友,有炊烟,就是我们想守的地方。”
夜里,李夕瑶坐在灯下绣帕子,洛无尘在旁边整理药草。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像披上了层淡淡的纱,却再没有化作光的迹象——他们的魂魄早己与这凡世的烟火相融,呼吸间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和村里的任何一对夫妻都没两样。
“你看,”李夕瑶举起刚绣好的帕子,上面是片小小的村落,村边有桃花林,林里有间屋子,屋顶飘着炊烟,“我们把家绣下来了。”
洛无尘凑过去,在帕子角落添了笔,画了两只交握的手:“这样就更像了。”
三更时,忆梦谷的归心钟突然响了,钟声比往常更悠长,在夜空中荡出层层涟漪。洛无尘和李夕瑶走到院门口,只见漫天的桃花瓣与蓝花光从忆梦谷飘来,像一场温柔的雨,落在清溪村的每一户屋顶上。
村里的狗没有叫,孩子们睡得正香,只有灶台上的余火噼啪作响,映得窗纸上的人影格外温暖。
“是三界在回应我们。”李夕瑶轻声说,她能感觉到,昆仑的雪山上开出了粉色的花,魔域的荒原里长出了带露的草,凡世的土地上,仙、魔、人的脚印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洛无尘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与凡人无异:“其实,我们早就不是在守护三界了。”
“嗯?”
“我们只是在守护一个能让桃花自由开放的地方。”他低头,在她发间的蓝花簪上轻轻一吻,“这里有,所以我们留下。”
天快亮时,桃花雨停了。洛无尘和李夕瑶回到屋里,灶台上的粥刚好熬熟,散发出淡淡的米香。李夕瑶盛粥时,发现碗沿结了圈极淡的紫金光,像当年两人灵力相融的颜色,却转瞬即逝,只留下温润的暖意。
许多年后,清溪村的老人们会给孩子讲起那对神秘的夫妻——男人会用草药治百病,女人绣的桃花能引来蝴蝶,他们住过的屋子后来成了学堂,学堂的窗台上,永远摆着瓶桃花,无论春夏秋冬,都开得正好。
而忆梦谷的石碑旁,多了块新的石碑,上面刻着几行字:
“仙不在云巅,在灶膛的烟火里;
魔不在荒原,在桃花的根须里;
爱不在传说,在凡世的一粥一饭里。”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当年的书生)常来这里,带着本厚厚的书,书上记满了故事,最后一页画着片桃花林,林边有间屋子,屋前站着两个身影,看不清面容,却能从笔触里,读出藏了千年的温柔。
风吹过花海,带来远处学堂里孩童的读书声,也带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满足,又像安宁:
“你看,花满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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