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的雨,总是带着咸涩的海味。
李夕瑶跪在绝情池边的青石板上,己经三天了。池水里的黑色浊气像有生命般,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缠,每爬一寸,骨头缝里就像被塞进滚烫的烙铁,疼得她指甲深深抠进石缝,带起血丝也浑然不觉。
“圣女,该服药了。”身后传来侍女的声音,捧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那碗里的药是“断情汤”,蓬莱特制的汤药,能压制动情后的灵力紊乱,却也会一点点磨去关于那人的记忆。
李夕瑶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倒了吧。”
“可是掌门说……”
“我说到了!”她猛地拔高声音,池水里的浊气瞬间暴涨,竟在她周身凝成洛无尘的虚影——他穿着染血的白道袍,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正朝着她伸手,眼底的猩红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痛。
李夕瑶的心脏骤然紧缩,伸手去抓那虚影,指尖却穿过一片冰凉的雾气。虚影碎了,浊气反扑回来,顺着她的指尖钻进经脉,疼得她眼前发黑。
侍女吓得赶紧将药碗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掌门给的“锁情符”:“圣女,您再这样下去,会被浊气蚀骨而亡的!”
符纸贴上李夕瑶后心的瞬间,她像被重锤砸中,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池水里,激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那血里,竟飘着半片粉色的花瓣——是迷雾森林里,被她眼泪染黑的蓝花瓣,不知何时被她攥在了手心。
“他会来的。”她喃喃自语,用染血的手指将花瓣抚平,“他说过,我在蓬莱等他。”
侍女别过脸,不敢看她眼底的执拗。整个蓬莱谁不知道,昆仑那位洛公子,此刻正被锁在昆仑的“焚心狱”里,受着“冰火两重天”的刑罚——白天被仙火灼烧魔气,夜里被寒冰冻结灵力,据说连魂魄都快被撕成两半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来?
而此时的焚心狱,确实如侍女所说的炼狱。
洛无尘被铁链锁在玄冰柱上,琵琶骨被穿了洞,铁链上的符文每刻都在发光,将仙火与寒冰交替注入他体内。他的白道袍早己看不出原色,后背那道被魔修抓出的伤口外翻着,黑色的魔气与金色的仙火在伤口里反复拉锯,发出“滋滋”的声响。
“说!你是不是与魔修勾结,故意在迷雾森林放走血煞殿护法?”昆仑执法长老的声音像冰锥,砸在潮湿的狱墙上,“只要你认了,掌门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洛无尘抬起头,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笑,血沫从嘴角溢出:“要杀……便杀。”
他的视线落在狱门的方向,那里的石壁上,被他用指尖的血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花——像极了忆梦谷的蓝花,也像李夕瑶纱裙上绣的桃花。他记得她小腿的伤口,记得她掉眼泪时颤巍巍的睫毛,记得她跳进传送阵前喊的那句“我在蓬莱等你”。
这些记忆是他的止痛药,也是穿肠的毒。
执法长老气得拂袖:“冥顽不灵!再加一道‘镇魂符’!”
新的符纸贴上他胸口时,洛无尘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体内的魔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冲破仙火的压制,顺着铁链蔓延出去,将整个狱室的符文都震得粉碎。玄冰柱裂开细纹,他背后的魔纹再次浮现,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呵……”他低笑,声音里带着疯狂,“想让我认?除非……你们杀了蓬莱那位圣女。”
这话一出,连旁边看守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谁都知道,蓬莱圣女是洛无尘的软肋,他此刻说这话,分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执法长老气得脸色铁青,却偏偏不敢动李夕瑶——蓬莱与昆仑虽有间隙,却同为仙门支柱,若是动了圣女,只会让魔域坐收渔翁之利。他只能恨恨地甩下一句“继续用刑”,转身离去。
狱门关上的瞬间,洛无尘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溅在那朵血画的花上。他看着花瓣被血浸透,突然想起李夕瑶替他贴回春符时的样子,她的指尖很软,带着桃花香,贴在他胸口时,连疼痛都变得温柔。
“夕瑶……”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铁链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玄冰柱上的冰碴簌簌掉落。
是狱门外传来的动静。
有人在撬锁。
片刻后,狱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穿着昆仑弟子服的少年溜进来,手里捧着个油布包:“洛师兄,我来救你了!”
是他的师弟,阿竹,平时总爱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洛无尘皱眉:“你来干什么?快走,被发现了会受罚的。”
“我不管!”阿竹解开油布包,里面是把小巧的匕首和几颗疗伤丹,“掌门他们根本就是想折磨死你!我偷听到了,他们说要等你魔气彻底爆发,就当众斩杀你,好给各仙门一个‘清理门户’的交代!”
洛无尘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早该想到的,昆仑养他,从来不是因为慈悲。
“这匕首能斩断玄冰链,”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师兄,你快跑吧,去蓬莱找那位圣女……”
“不行。”洛无尘摇头,看着自己被铁链勒出深痕的手腕,“我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只会连累她。”他体内的魔气己经快要压不住了,刚才那句气话,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理智。
阿竹急得跺脚:“那怎么办?你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
洛无尘沉默片刻,突然看向阿竹腰间的令牌——那是昆仑弟子进出山门的信物,上面刻着持牌人的灵力印记。“把你的令牌给我。”
“师兄?”
“快!”
阿竹虽不解,还是解下令牌递过去。洛无尘用尽力气,将自己指尖的血滴在令牌上,昱珩道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同时逼出一缕微弱的灵力,注入令牌的印记里。“帮我把这个送到蓬莱,给李夕瑶。”他将令牌塞进阿竹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片用灵力烘干的蓝花瓣,被他小心地夹在符纸里,“告诉她……我没事,让她别等了。”
最后那句“别等了”,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阿竹看着那片蓝花瓣,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掉了下来:“师兄,你是不是……”
“快走!”洛无尘猛地闭上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阿竹咬咬牙,将令牌和花瓣紧紧攥在手里,转身消失在狱门外。
狱室里重新恢复死寂,只有铁链碰撞的声音,和洛无尘压抑的喘息。他看着石壁上那朵血画的花,突然觉得,或许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不会再连累她了。
而此时的蓬莱,李夕瑶正坐在绝情池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发呆。池水里的浊气己经漫到了她的膝盖,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骨头。
“圣女!”远处传来阿竹的呼喊,那少年跑得气喘吁吁,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洛师兄让我给你带东西!”
李夕瑶猛地站起来,浊气瞬间顺着经脉往上冲,疼得她差点摔倒。她踉跄着跑过去,抓住阿竹的手腕:“他怎么样?他是不是出事了?”
阿竹被她眼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赶紧将令牌和花瓣递过去:“师兄没事!他说让你别等了……”
“别等了?”李夕瑶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颤抖地抚过令牌上的血迹——那血迹里,藏着洛无尘的魔气,她一碰到就认出了。还有那片蓝花瓣,边缘发黑,分明是被她的眼泪染过的那片。
他怎么可能没事?
如果没事,为什么要让她别等?
如果没事,为什么令牌上的血迹里,会带着濒死的绝望?
李夕瑶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将令牌紧紧按在胸口,那里正是心脏的位置。令牌上的血迹与她的血融合,竟亮起微弱的金光,里面传来洛无尘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灵力传音——
“……夕瑶,忘了我……仙途长,别为我……停留……”
声音断在最后一个字,令牌突然裂开细纹,里面的灵力彻底消散了。
李夕瑶看着裂开的令牌,突然捂住胸口,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那呜咽像块石头,砸在绝情池上,池水里的浊气瞬间狂暴起来,竟在她身后凝成一道巨大的黑影,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她吞噬——那是她动情后,被浊气滋养出的“心魔”。
“圣女!”侍女们吓得惊呼,纷纷祭出符箓想要阻拦。
李夕瑶却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心魔的利爪快要碰到她的后背。她看着池水里自己苍白的脸,想起洛无尘替她擦伤口时的温柔,想起他说“我绝不会伤害无辜”,想起他最后那句“忘了我”。
怎么忘?
那些刻在骨头上的记忆,那些渗进血里的牵挂,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想吞了我?”她突然抬起头,眼底的绝望被一种疯狂的执拗取代,“那就来吧。”
她猛地转身,非但没躲,反而朝着心魔扑过去,同时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逼了出来,注入掌心的蓝花瓣里。那花瓣瞬间绽放出耀眼的粉色光芒,竟将心魔的黑影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洛无尘,”她对着虚空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你说仙途长,可我的仙途,从遇见你那天起,就只剩下你了。”
话音未落,她抱着那片发光的花瓣,纵身跳进了沸腾的绝情池里。
池水里的浊气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却在碰到那片花瓣时,纷纷化为粉色的光点。那是洛无尘留在花瓣里的一缕灵力,此刻竟与她的灵力融为一体,在她体内形成一道奇异的屏障。
侍女们惊呼着想去拉她,却被掌门拦住了。
蓬莱掌门站在池边,看着在池水中闭目盘膝的李夕瑶,叹了口气:“这是她的命。”
绝情池底,藏着蓬莱最大的秘密——那里不是镇压魔域浊气的地方,而是上古“同心咒”的阵眼。只有动情至深的圣女,自愿沉入池底,才能激活咒语,将自己的灵力与心爱之人的灵力绑定,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只是这咒语的代价,是圣女将永远困在池底,用自己的魂魄滋养阵法。
而此时的焚心狱,洛无尘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胸口的位置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紧接着,一股熟悉的粉色灵力顺着血脉流遍全身,竟将那些肆虐的魔气暂时压制住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是夕瑶的灵力!
她在哪?她怎么会……
他挣扎着看向石壁上那朵血画的花,花瓣上竟渗出了粉色的光点,在潮湿的狱室里,亮得像她的眼睛。
“夕瑶……”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光点,就听到脑海里传来她的声音,温柔得像迷雾森林里的雾,却带着决绝的坚定——
“洛无尘,我等你。这次,换我等你。”
洛无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玄冰柱上,溅起细碎的冰晶,像极了昆仑初雪的模样。
他知道她在哪了。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哪怕仙途真的会化为灰烬,他也要去见她。
因为她说了,她在等他。
焚心狱的铁链,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玄冰柱上的裂纹越来越多,金色的符文在粉色灵力的冲击下,渐渐失去了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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