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跳了跳，将乾隆的影子投在明黄色的帐幔上，忽明忽暗。李玉刚把永琪和紫薇在燕喜堂大闹的消息说完，就见皇上手里的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红墨晕开一朵难看的花。
“额头突突首跳”——乾隆按着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怒火竟奇异地褪去了些，反倒浮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小燕子这一骂，骂得好！就该这么骂！”
李玉愣了愣，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他跟着皇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皇上被儿女气到失态，反倒夸起“搅局”的小燕子。
“这群孽障！”乾隆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倒了装着巴旦木的银碟，坚果滚了一地，“真当朕是泥捏的？真当这皇宫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偷盗皇妃，私通外男，还敢跑到小燕子面前撒野，他们的脸是从哪儿借来的？”
他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脚步踩在滚落的巴旦木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倒像是在给小燕子的话打拍子：“永琪忘了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紫薇忘了夏雨荷的嘱托，一个个被‘情义’迷了心窍，连君臣父子的本分都抛到脑后！若不是小燕子把话挑明，他们怕是还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李玉垂着头，心里却暗暗点头：这小燕子格格是真的长大了。以前在宫里闯祸时，看着是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如今说起话来却字字戳在要害上——是啊，五阿哥忘了愉妃娘娘的教诲，明珠格格忘了夏雨荷的苦等，他们只记得要帮含香和麦尔丹，却忘了自己首先是皇上的儿女，是大清的格格阿哥。
“小燕子说什么了？再给朕说一遍。”乾隆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玉。
李玉连忙把听来的话复述一遍，连小燕子指着永琪鼻子骂“你阿玛是乾隆不是麦尔丹”，还有那句“十个脑袋不够砍”，都学了个十足。
“好！说得好！”乾隆听完，竟拍了拍手，眼里的怒意彻底变成了激赏，“她比朕看得明白！比这两个孽障懂事一千倍！永琪是愉妃的儿子，紫薇是雨荷的女儿——他们的根在这儿，魂也该在这儿！可瞧瞧他们做的事，哪一点对得起‘爱新觉罗’和‘夏雨荷’这两个名字？”
他走到窗边，望着燕喜堂的方向，那里的海棠树影在月色里轻轻摇晃。他想起小燕子刚进宫时，像只炸毛的小兽，见了他就躲，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连“君臣”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可就是这么个野丫头，反倒比养在深宫里的儿女更懂“本分”二字。
“李玉，你说，朕是不是太纵容他们了？”乾隆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李玉连忙躬身：“皇上仁厚，是阿哥格格们不懂珍惜。”
“仁厚？”乾隆自嘲地笑了，“朕看是糊涂！永琪要帮麦尔丹，朕忍了；紫薇要护含香，朕也忍了。朕想着，年轻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等撞了南墙自然会回头。可他们倒好，变本加厉，竟觉得朕的退让是软弱，觉得这皇宫的规矩是摆设！”
他转身指着地上的巴旦木，那是阿里和卓昨日送来的，说是含香最爱吃的：“若不是小燕子把话骂到他们脸上，他们怕是还沉浸在‘英雄救美’的梦里，以为自己做了多大的善事！他们就没想过，麦尔丹是维吾尔族的人，含香是和亲的公主，他们的私情牵动着边境数十万的兵卒，牵动着新疆和大清的和睦！”
李玉低着头，心里把小燕子的话又回味了一遍——可不是嘛，五阿哥忘了自己的阿玛是皇上，明珠格格忘了母亲苦等十八年的不易，他们眼里只有“含香好可怜”“麦尔丹好痴情”，却看不见皇上夜里对着新疆地图叹气，看不见阿里和卓递交国书时颤抖的手，更看不见一旦和亲失败，边境会燃起多少战火。
“传朕的旨意。”乾隆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永琪罚抄《孝经》一百遍，关在景阳宫思过三个月，没抄完不准出来。紫薇……”他顿了顿，想起大明湖畔那个温婉的身影，终究是软了些，“罚她在漱芳斋禁足，每日抄写夏雨荷的诗，什么时候想明白‘感恩’二字，什么时候再出来。”
“奴才遵旨。”李玉刚要退下，又被皇上叫住。
“等等。”乾隆看着窗外，“让人给燕喜堂送些东西——就送小燕子爱吃的桂花糕，再多送几匹新到的云锦，说是……朕赏的。”
李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借着赏东西，给小燕子递了个“谢”字。他连忙应下，心里对小燕子的佩服又多了几分——这格格是真聪明，骂得狠，却句句在理；既没越过君臣的规矩，又替皇上出了口恶气，难怪皇上会赏她。
走出御书房时，李玉回头望了一眼，见皇上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巴旦木，指尖捏着那颗最的，对着月光看了许久。他忽然想起小燕子在燕喜堂骂紫薇的话——“若不是夏雨荷，皇阿玛杀你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嘛。皇上对明珠格格的容忍，早己越过了“君臣”的界限，全是看在夏雨荷的面子上。如今被小燕子点破，皇上心里怕是又痛又悔——痛的是儿女不懂事，悔的是自己太纵容。
夜风从御花园吹过，带着桂花香。李玉摸了摸怀里的圣旨，脚步轻快了些。他觉得，经此一事，宫里的天怕是要变一变了——至少那两位阿哥格格，该明白什么叫“规矩”，什么叫“本分”；而那位看似粗枝大叶的小燕子格格，怕是要在皇上心里，占更重的分量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指着皇子格格的鼻子骂，更不是谁都能把“忠君孝亲”西个字，骂得比圣旨还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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