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日子像杯温吞的茶水，淡得让人发困。永琪在景阳宫抄《孝经》，笔尖划破宣纸的声音里，总掺着小燕子那句“你阿玛是乾隆”；紫薇在漱芳斋抄母亲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这一句，被眼泪洇得看不清字迹。
而燕喜堂里，小燕子正踩着板凳摘葡萄，尔泰在底下铺着布兜，接住滚落的紫珠。宫里赏的云锦堆在桌上，被小燕子剪了做桌布，艳色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你说，皇阿玛真不气我骂了永琪和紫薇？”小燕子嘴里叼着颗葡萄，含糊不清地问。
尔泰接住她扔下来的葡萄串，笑道：“皇上要是气，就不会赏云锦了。他是借你的话敲敲那两个糊涂虫。”
话刚落，就见李玉带着小太监来了，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小燕子格格，皇上赏的新贡荔枝，让您和额驸尝尝鲜。”
小燕子跳下板凳，掀开盒子就捏起一颗，剥了皮塞进嘴里：“替我谢皇阿玛！就说我吃得甜！”
李玉笑着应了，临走前多看了眼桌布上的云锦，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这格格是真通透，知道皇上的恩宠该接，却不拿乔，活得比谁都实在。
宫里的消息传到景阳宫时，永琪正抄到“父子之道，天性也”。太监说“皇上赏了小燕子荔枝”，他手里的笔猛地顿住，墨点在“父”字上晕开，像滴未干的泪。他忽然想起小燕子的话：“你的阿玛是乾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得发疼。
漱芳斋里，紫薇正对着母亲的诗发呆，金锁拿着荔枝走进来：“格格，皇上赏给小燕子格格的荔枝，说是岭南刚送来的。”
紫薇捏着诗稿的手紧了紧，纸上“大明湖畔”西个字被捏得发皱。她想起小燕子骂她的话：“你娘苦等十八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是啊，母亲用一辈子等来了她的名分，她却用这名分去做让父亲伤心的事，若母亲在天有灵，怕是要指着她的鼻子哭吧。
三日后，永琪的《孝经》抄到一半，突然把笔一扔，对太监说：“去，给我打盆水，我要给皇阿玛写请安折。”
同一时间，漱芳斋的紫薇让金锁研墨，写下的第一句话是：“儿臣不孝，辜负父皇厚爱，愿在漱芳斋闭门思过，抄写母亲诗作百遍，以赎己罪。”
乾隆收到两封折子的那天，正在给小燕子赏的那棵海棠树浇水。李玉念着永琪的折子时，他只是“嗯”了一声；念到紫薇那句“以赎己罪”时，他忽然笑了，对着海棠树说：“还是小燕子的话管用啊。”
李玉在一旁附和：“格格心首口快，却说到了点子上。”
“她不是心首口快，是心里亮堂。”乾隆摸着树干，“知道什么该守，什么该放。不像这两个，被情义蒙了眼，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御书房的奏折上，那朵被红墨晕开的花，竟显得不那么难看了。乾隆拿起朱笔，在永琪的折子里批了个“准”，又在紫薇的折子里添了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知道，经此一事，永琪和紫薇或许不会立刻懂事，但小燕子那番话，总会像根刺，扎在他们心里——提醒他们，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是夏雨荷的女儿，肩上扛着的，从来都不只是自己的爱恨。
而那个在燕喜堂里大口吃着荔枝的小燕子，怕是永远都不知道，她那顿噼里啪啦的怒骂，竟悄悄改变了宫里的风向，让两个迷途的人，慢慢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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