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伦府的晚膳摆了满满一桌子，却没多少人动筷子。尔康刚从宫里回来，把小燕子在御花园背诗赢了赌约的事一说，福伦手里的象牙筷子顿在半空，福晋也放下了汤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这丫头……”福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长叹，“谁说小燕子傻了？我看啊，她心里亮堂着呢。”
福伦嗯了一声，捻着胡须道：“借着跟皇上打赌建郡主府，明着是想有自己的地方，暗地里啊，是不想让尔泰总进宫，跟五阿哥硬碰硬。”他看向一旁正给福晋盛汤的尔泰，“你以为她真急着要个院子？她是怕你日日在宫里晃，碍了五阿哥的眼，迟早要被穿小鞋。”
尔泰握着汤勺的手一顿，热汤溅在手背上也没察觉。他想起小燕子跟皇上打赌时，眼睛亮晶晶地说“宫外的府邸自在”，想起她背完诗后偷偷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以后你来看我，就不用绕那些宫道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又酸又暖。
“阿玛说得是。”尔康放下筷子，赞同地点头，“今日在御花园，五阿哥看尔泰的眼神，己经带了火气。若不是皇上在场，怕是当场就要发作。小燕子这步棋走得巧，借着建府的由头，既名正言顺地减少了尔泰进宫的次数，又让皇上觉得她是真心想学好，一举两得。”
他看向弟弟，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慨：“以前总觉得小燕子鲁莽，现在才发现，她的心思比谁都细。她知道你性子温和，不愿跟五阿哥起冲突，便自己出面，用最不伤人的方式，为你挡开了这些麻烦。”
福晋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可怜见的，这孩子是受过一次苦，才把什么都看得这么透。她不想让尔泰走你阿玛的老路，更不想让尔泰因为她，跟皇子结怨。建个郡主府，既能离宫远些，又能让她和尔泰有个清静地方相处，这哪里是赌约，分明是她为你们俩铺的路啊。”
福伦重重地哼了一声：“五阿哥也是，明明是自己留不住人心，偏要迁怒旁人。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老夫真想问问他，难道全天下的人，都得围着他转不成？”
“阿玛息怒。”尔泰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燕子她……或许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宫外自在。”
“还替她瞒着。”福晋戳了戳他的额头，“那日她拉着紫薇来府里，跟我打听城外哪处宅子风水好，还说‘要带院子的，能种好多海棠树’，你当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记着你喜欢海棠，想着往后能在院子里给你吹笛子呢。”
尔泰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却没什么胃口。他想起小燕子学诗时，总爱问“海棠花能写成诗吗”，想起她偷偷在他的书里夹了片海棠花瓣，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好看”，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熨帖得很。
尔康看着弟弟泛红的耳根，笑道：“看来这郡主府，不只是住处，更是小燕子的心意。她怕你在宫里受委屈，便想给你一个能安心待着的地方；怕你夹在她和五阿哥中间为难，便主动划开距离，让你进退都有余地。这份心思，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大家闺秀，实在多了。”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福伦皱起眉，“皇上虽赏了府邸，可小燕子还是还珠格格，五阿哥一日不放下，这麻烦就一日断不了。将来府邸建好了，他们俩在宫外相处，传到宫里去，难免有人说闲话，到时候皇上那边……”
“阿玛放心。”尔泰抬起头，眼神清亮，“小燕子不是鲁莽的人，她既然敢跟皇上打赌，就一定有分寸。她学诗这三个月，不只是认字，更是在学着怎么在规矩里活出自己。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说。”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至于五阿哥那边，我会处理好。我不会主动招惹，但也不会让小燕子受委屈。她为我想得这么多，我总不能让她的心思白费。”
福晋看着儿子眼里的认真，心里既欣慰又心疼：“傻孩子，你们俩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往后在宫外相处，要更谨慎些。别像在宫里那样，动不动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被人看见了，又是是非。”
“我知道。”尔泰点头，“等府邸建好了，我会借着探望的名义过去，平日里就让小厮传信。小燕子说想学算账，我找了本商户用的流水账，到时候教她记账，既合情理，又不会引人怀疑。”
福伦看着他条理清晰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只是记住，福家虽不怕事，但也不能主动惹事。小燕子一片真心待你，你定要护好她，别让她的一番算计落了空，更别让她因为你，被人戳脊梁骨。”
“儿子记住了。”尔泰站起身，给福伦和福晋深深鞠了一躬，“阿玛，额娘，儿子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晚膳后，尔泰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海棠树下，手里着那支小燕子送他的竹笛。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笛身上，泛着温润的光。
他想起小燕子背诗时，虽然磕磕绊绊，却眼神发亮；想起她跟皇上讨赏时，说“要带院子的府邸”，眼角却偷偷瞟着他；想起她学写“家”字时，写了满满一张纸，最后笑着说“这个字真好看”。
原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藏着对他的惦念。怕他为难，便主动隔开距离；怕他受气，便为他铺好退路；怕他孤单，便想着在院子里种满他喜欢的花。
尔泰拿起竹笛，轻轻吹了起来，还是那支小燕子喜欢的民间小调。笛声穿过寂静的夜，仿佛能飞到漱芳斋的窗下，告诉那个正在灯下描红的姑娘：你的心意，我都懂；你的路，我陪你走。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尔泰放下竹笛，望着天边的月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想，等海棠花开的时候，郡主府应该就建好了。到时候，他要在院子里种满海棠树，教她写更复杂的字，读更长的诗，看她在树下背错句子时懊恼地跺脚，然后笑着递给她一块桂花糕。
至于那些纷纷扰扰，那些流言蜚语，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两个人心齐，再难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就像小燕子学诗，纵然开始磕磕绊绊，可只要坚持，总有能出口成章的一天；他们的将来，纵然有风雨，可只要彼此惦记，总有能安稳相守的一日。
月光下，海棠树的影子轻轻摇晃，像在为这对心意相通的人，悄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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