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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石榴红透老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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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春脖子短,刚脱下棉袄没几天,日头就跟揣了把火似的,往人身上烘。俺蹲在老城根那截明城墙下,手里着块刚捡的青砖块,砖缝里还沾着去年的枯草渣子,风一吹,痒得手心发颤。

“三伯!三伯!”巷口传来二妞的吆喝,红头绳飞得跟团火苗似的,她推着胡辣汤小车跑得急,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咯噔咯噔响得像敲梆子,“您可在这儿!俺找您半天了!”

俺抬起头,眯着眼瞅她。二妞围裙上沾着新溅的油星子,手里攥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红布包,脸上红扑扑的,跟俺娘当年揣着喜糖去串门时一个模样。“咋了这是?慌慌张张的,汤桶洒了咋整?”俺慢悠悠起身,腿蹲麻了,踉跄了一下。

二妞赶紧扶住俺胳膊,她手热乎乎的,带着胡辣汤的热气。“没洒没洒!”她把红布包往俺手里塞,“俺娘让俺给您的,说今儿个是三月三,老规矩得吃鸡蛋,她煮了红糖鸡蛋,您快趁热吃。”

红布包裹得严实,还冒着热气,烫得俺手一缩。俺瞅着二妞,心里头暖烘烘的。自个儿无儿无女,这些年全靠街坊照拂,二妞娘俩待俺,比亲闺女还亲。“又让你娘费心了,”俺咧开嘴笑,牙花子有点酸,“回头俺给你娘捎斤新晒的黄花菜,炖肉香。”

“哎!”二妞应得脆,眼瞅着往城墙那头瞟,忽然戳了戳俺胳膊,“三伯,您瞅那是谁?在咱城墙根儿拍来拍去的,瞅着面生。”

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只见城墙下站着个姑娘,穿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挽成个丸子头,手里举着个黑黢黢的相机,正对着墙根儿那丛新冒的瓦松拍。风把她的风衣下摆吹起来,露出里头浅粉色的裙子,跟城墙的青灰色一比,嫩得像刚抽芽的柳丝。

“许是来旅游的吧,”俺摇摇头,“这两年老城根儿有名了,来拍照的年轻人多了去了。”

正说着,那姑娘忽然转过身,瞧见俺们,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来。她笑起来眼角有俩小酒窝,说话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外地口音,却又掺着点洛阳话的调子,听着怪顺耳:“大爷,阿姨,您好!请问这城墙,是不是就是网上说的那截明代遗址呀?”

二妞先开了口:“可不是嘛!这墙可有年头了,三百年了!去年还修过,都是俺三伯指点的,他可是咱这老城根儿的活字典!”

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转向俺,手里的相机还没放下:“大爷您太厉害了!我叫苏晓棠,是学建筑史的,专门来洛阳拍老城墙。您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讲讲这墙的事儿呀?”

俺瞅着她那股子热乎劲儿,想起俺年轻时候跟爹学修城墙的模样,心里头软了软。“中啊,”俺往墙根儿的石墩上坐,“不过俺嘴笨,说不出啥文绉绉的话,就跟你唠唠家常。”

苏晓棠赶紧挨着俺坐下,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铅笔捏在手里,跟个等着听课的学生似的。二妞在旁边笑:“晓棠姑娘,您先喝碗胡辣汤暖暖身子,俺三伯能跟您唠一下午!”说着就舀了碗汤,递到苏晓棠手里。

苏晓棠接过碗,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眼睛立马瞪圆了:“哇!这胡辣汤也太香了!比我在市里喝的浓多了,还不呛嗓子!”

“那是,”俺得意地笑,“二妞家的胡辣汤,用的是洛阳本地的羊角椒,捣得碎碎的,再搁上自家晒的黄花菜、木耳,熬得稠稠的,喝下去浑身都得冒汗。”

苏晓棠边听边记,还时不时问两句,从城墙的砖咋辨新旧,问到俺太爷爷修城墙的事儿。俺跟她唠起俺爹当年教俺拔墙缝里的草,说“草要除根,人心要实”;唠起俺娘蹲在墙根儿纳鞋底,针脚密得能扎住风;唠起小时候跟小伙伴在城墙根儿捡石榴花,红得像小灯笼。

“大爷,您家以前也种石榴树呀?”苏晓棠忽然抬头问,眼睛亮晶晶的,“我外婆家以前也种,她说洛阳的石榴最甜,尤其是老城根儿的土种出来的。”

俺心里头一动,摸了摸怀里的石榴荷包——那是俺娘绣的,红绸子都褪成粉的了,上面的石榴却还鲜亮。“可不是嘛,”俺叹了口气,“俺家老院儿里有棵老石榴树,得俩人才抱得过来,每年秋天结的石榴,甜得能粘住牙。后来拆迁,树给锯了,俺心疼了好几天。”

苏晓棠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俺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理解。俺瞅着她,忽然觉得这姑娘跟俺挺投缘,就跟认识了好些年似的。

打那以后,苏晓棠天天来老城根儿。有时候拿着相机拍城墙,有时候就跟俺蹲在墙根儿唠嗑,二妞的胡辣汤她也喝上了瘾,每天都来一碗,还总说要给二妞钱,二妞死活不收。

“晓棠姑娘,您天天在这儿拍,不耽误事儿吗?”有回俺问她。

她正对着墙根儿一块刻着“福”字的砖拍照,闻言转过头笑:“不耽误呀!我的毕业论文就写老城墙保护,能在这儿实地考察,还能听您讲故事,再好不过了。”

俺听了,心里头挺高兴。这城墙不光是俺们老城根儿人的念想,还能让年轻人当成学问来研究,也算没白守这么多年。

有天下午,日头挺好,苏晓棠没来拍城墙,倒是拎着个布袋子来了。她把袋子往石墩上一放,打开一看,里头是几个红彤彤的石榴,还带着叶子。“大爷,这是我从外婆家摘的,她特意让我给您带的,说让您尝尝,跟您家以前的石榴像不像。”

俺拿起一个石榴,沉甸甸的,皮儿红得发亮。俺想起俺娘当年摘石榴的模样,她总说“石榴多子,是好兆头”,眼眶忽然有点发潮。“谢谢你外婆,也谢谢你,晓棠。”

苏晓棠笑着说:“您别客气!对了大爷,我有个事儿想跟您商量。我想在‘老城记忆园’办个小展览,就展老城墙的照片,还有您跟街坊们的故事,您看行吗?”

“老城记忆园”是开春刚动工的,就在城墙旁边,俺天天去瞅进度。“中啊!”俺赶紧点头,“能让更多人知道这城墙的事儿,俺乐意!”

接下来的日子,苏晓棠更忙了。她不光拍城墙,还拍老王头的烧饼摊、马师傅的修鞋箱,拍街坊们蹲在墙根儿聊天的模样。有回她还让俺穿上俺爹那件旧蓝布褂子,在城墙前拍了张照,说“这才是老城根儿的味道”。

展览办起来那天,老城根儿可热闹了。“老城记忆园”里挂满了照片,俺的照片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配着俺跟苏晓棠唠的那些故事。好多街坊都来了,老王头瞅见自己打烧饼的照片,笑得合不拢嘴;马师傅摸着照片里自己的修鞋箱,一个劲儿说“这箱子可有年头了”。

苏晓棠穿着件浅紫色的裙子,忙前忙后地给人讲解。俺瞅着她,忽然觉得这姑娘就像俺家老院儿里的石榴花,鲜亮,热闹,还带着股子让人踏实的劲儿。

展览快结束的时候,苏晓棠走到俺身边,手里拿着个相框。“大爷,这个给您。”她把相框递给俺,里面是俺在城墙前拍的那张照片,旁边还贴了片干制的石榴叶。“我外婆说,石榴叶能安神,您要是睡不着,就瞅瞅它。”

俺接过相框,心里头暖烘烘的。“晓棠,谢谢你啊。”俺不知道该说啥,只觉得眼眶有点热。

苏晓棠笑了笑,眼角的酒窝又露出来了:“大爷,该说谢谢的是我。要不是您,我也写不好毕业论文,也办不成这个展览。对了,我下个月就要回学校答辩了,答辩完了,我还来洛阳看您。”

俺点点头:“中,俺等着。到时候俺让二妞给你熬胡辣汤,再给你捎点俺晒的黄花菜。”

苏晓棠走的那天,俺去送她了。她背着个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二妞给她装的胡辣汤料。“大爷,您回去吧,别着凉了。”她站在公交车站,跟我挥手。

“哎,”俺应着,看着公交车开来,“到了学校给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公交车开走了,俺还站在那儿瞅,首到车影看不见了才往回走。二妞跟在俺身边,说:“三伯,您跟晓棠姑娘挺亲的,跟亲闺女似的。”

俺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头却觉得,这姑娘就跟俺家老院儿的石榴树似的,虽然不在跟前了,可念想还在。

苏晓棠答辩完了,真的回洛阳了。她不光回来了,还带来个好消息——她考上了洛阳文物局的工作,以后就能天天跟老城墙打交道了。

那天俺跟她在城墙根儿蹲了一下午,她跟俺说她以后的打算,说要好好保护老城墙,还要把老城根儿的故事收集起来,写成书。俺听着,心里头踏实得很,就跟看到俺爹当年教俺修城墙时的模样。

入了秋,“老城记忆园”正式开园了。园子里摆了不少老物件,老王头的烧饼炉、马师傅的修鞋箱,还有俺从老院儿带出来的旧木箱,都放在了展柜里。俺的那张照片挂在展厅的正中央,旁边写着“老城守护者——张文渊”。

开园那天,苏晓棠穿着文物局的制服,挺精神。她拉着俺的手,给来参观的人介绍:“这就是张大爷,是他守护了这截老城墙,也是他给我讲了好多老城根儿的故事。”

大伙儿都围着俺,跟俺唠家常,问俺城墙的事儿。俺笑着一一回答,心里头觉得,这一辈子,能守着这老城墙,能让这么多人记着老城根儿的故事,值了。

有天下午,俺跟苏晓棠在城墙根儿散步,忽然瞅见墙根儿的石缝里,冒出了棵小小的石榴苗。绿油油的,顶着两片新叶,在风里晃来晃去。

“大爷,您瞅!石榴苗!”苏晓棠指着苗儿,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苗儿的叶子,软软的,带着点潮气。“这苗儿,怕是俺去年扔的石榴籽长出来的。”俺笑了,“真是应了俺娘的话,只要根还在,开春就发芽。”

苏晓棠也蹲下来,眼睛亮晶晶的:“大爷,咱们把它移到‘老城记忆园’里吧,好好养着,说不定以后能长成大树呢!”

“中!”俺点点头。

那天下午,俺跟苏晓棠一起,把那棵石榴苗移到了“老城记忆园”的角落里。苏晓棠还找了块小木牌,写上“老城根儿的石榴苗”,插在苗儿旁边。

日子一天天过,石榴苗慢慢长高了,叶子也越来越多。苏晓棠天天来浇水,还跟俺唠她工作上的事儿,说她又发现了几处老城墙的遗址,正在申请保护。

有回二妞跟俺说:“三伯,您瞅晓棠姑娘,跟您多亲,要不您认她当干闺女吧?”

俺心里头一动,瞅着苏晓棠在园子里给石榴苗浇水的背影,觉得这主意挺好。可俺又怕唐突了姑娘,没好意思开口。

没想到有天晚上,苏晓棠拎着个蛋糕来俺家了。蛋糕上插着几根蜡烛,还写着“祝三伯身体健康”。“大爷,今天是我生日,”她笑着说,“我爸妈不在洛阳,我想跟您一起过。”

俺心里头暖烘烘的,赶紧给她找盘子。吃蛋糕的时候,苏晓棠忽然说:“大爷,我跟您说个事儿。我外婆说了,让我认您当干爸,您要是不嫌弃……”

俺没等她说完,就赶紧点头:“中!中!俺乐意!”

苏晓棠笑了,眼睛里闪着光:“那我以后就叫您爸了!爸!”

“哎!”俺答应着,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活了这么大岁数,终于有了个闺女,还是这么好的闺女。

打那以后,苏晓棠就常来俺家。有时候给俺带点吃的,有时候帮俺打扫屋子,还总跟俺唠她外婆的事儿,说她外婆也想跟俺见见面。

开春的时候,苏晓棠的外婆真的来洛阳了。是个挺和蔼的老太太,跟俺娘差不多年纪,说话也是一口洛阳话,听着亲得很。老太太拉着俺的手,说:“文渊啊,谢谢你照顾晓棠,这孩子打小就实诚,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俺点点头:“您放心,俺会好好待她的。”

那天,俺跟苏晓棠,还有她外婆,一起去了“老城记忆园”。那棵石榴苗己经长得挺高了,枝头上还冒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再过两年,这棵树就能开花结果了,”苏晓棠笑着说,“到时候咱们就在这儿摘石榴吃。”

俺瞅着石榴苗,瞅着身边的闺女和老太太,又瞅着不远处的老城墙,心里头踏实得很。俺知道,这老城根儿的念想,不光在墙里,在树里,更在人心里。只要俺们这些人还念着它,还守着它,这老城根儿的味道,就永远不会变。

夕阳西下,把老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也把石榴苗的影子拉得老长。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是在跟俺们唠家常。俺牵着苏晓棠的手,慢慢往回走,心里头觉得,这日子,就跟老城墙根儿的土似的,瓷实,暖和,还有股子说不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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