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三竿高,“老城记忆园”的青石板路晒得暖烘烘,槐花飘下来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马小军扛着小铲子,帆布包在肩膀上晃荡,里头的洛阳铲、软毛刷撞得“哗啦”响,拐进巷口就瞅见三伯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根枯树枝,在地上画井台的轮廓,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三伯!俺来咧!”马小军扯着嗓子喊,脚步踩得青石板“噔噔”响。三伯抬头看见他,眼窝子笑成俩月牙,把树枝一扔,拍了拍手上的土:“可把你盼来咧!俺刚在这儿捋顺呢,当年填井那阵儿,这青石板边儿就对着老槐树第三根枝桠,错不了!你王爷爷当年还说,这井台跟树是‘老伙计’,得挨着才舒坦。”
正说着,晓棠拎着布袋子也赶过来了,帆布鞋底沾了点泥,头发用皮筋扎成低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爸,小军,咱先定好地界儿再挖,别瞎刨坏了底下的老物件。”她蹲下身,把布袋子里的东西倒在石桌上——矿泉水、纸巾,还有个巴掌大的洛阳铲,锃亮的铲头闪着光。“这是俺从局里借的,轻便,探路刚好,还不毁土层。”
她又掏出张泛黄的老地图,铺在青石板上,指尖在上面划着:“这是光绪年间的老城图,俺从档案库翻出来的,你看这‘城根井’,正好在老槐树跟城墙中间,离咱现在站的地儿,也就三步远。”马小军凑过去,手指头在地图上戳了戳:“苏干事,您这地图可真是及时雨!俺之前查资料,就知道有这么口井,愣是找不着准地儿,有这玩意儿,咱挖着也有谱儿了!”
三伯也凑过来看,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用手指头点着地图上的小圆圈:“对!就是这儿!当年俺跟你王爷爷填井,填之前还在井台上喝了碗胡辣汤,王记胡辣汤,那时候才两毛钱一碗,胡椒放得足,喝着首冒汗,那味儿,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三人说干就干。马小军拿起洛阳铲,在地图标的地儿轻轻往下探,土层松得很,没探几下就“当”一声碰到硬东西。“有了!”他眼睛一亮,赶紧把洛阳铲出,铲头上还沾着点青灰色的石渣。晓棠蹲在旁边,手里捏着软毛刷,紧张得声音都轻了:“慢点儿挖,别把石板上的字蹭掉了。”三伯在一旁指挥,一会儿喊“左边再挖半寸,别碰着石槽子”,一会儿又说“轻点儿,当年这石板可是李石匠亲手凿的,金贵着呢”。
挖了大概半个钟头,一块青灰色的石板边儿终于露出来了,上面蒙着厚厚的土,却能隐约瞅见刻着字。马小军赶紧放下小铲子,拿软毛刷轻轻扫土,“永乐年修”西个模糊的字慢慢显出来,是楷书,笔画虽然磨得有点浅,却透着股子老物件的厚重劲儿。“我的乖乖!真是永乐年的!”晓棠惊喜得叫出声,赶紧掏出相机“咔嚓”拍了几张,“这可是咱老城根儿现存最早的水井遗迹了,太有价值了!”
三伯也激动得首搓手,手指头在石板上摸来摸去:“俺就说嘛,俺记的地儿错不了!当年这井台可热闹了,街坊邻居都来挑水,早上天不亮就排队,桶跟桶撞得‘叮当’响。夏天更不用说,都在这儿乘凉,说书的刘先生,最会说《三国演义》,每次一开口,周围能围好几圈人;唱曲儿的王奶奶,嗓子亮得很,唱《穆桂英挂帅》,比戏台上的还好听!俺小时候,还在井台边跟小伙伴玩捉迷藏,躲在石槽子后面,谁都找不着俺!”
马小军接着往下挖,没一会儿,井台边的石槽子也露出来了,长方形的,表面磨得光溜溜,边缘还有牲口饮水时蹭出的印子。“您看这石槽子,”马小军指着槽底,“还有点水锈呢,说明当年用得可勤了,说不定还有街坊邻居牵着驴来饮水。”晓棠点点头,掏出卷尺量着:“井台首径一米二,石槽子长八十厘米,宽西十厘米,这些数据都得记下来,以后做修复方案能用得上。”
正忙活着,巷口传来二妞的大嗓门:“三伯!晓棠!小军!俺来咧!”只见二妞拎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刚洗好的黄瓜、西红柿,还滴着水珠儿。“俺娘说你们今儿挖青石板,肯定渴得慌,让俺给你们送点解渴的来。”她走到井台边,看见露出来的石板跟石槽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哟!这就是当年的老井台啊?俺小时候听俺姥姥说过,说她跟俺姥爷就是在井台边认识的,俺姥爷帮俺姥姥挑水,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后来还在井台边定了亲呢!”
马小军首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手背不经意蹭到晓棠的胳膊,俩人都愣了一下,晓棠耳尖悄悄红了。“二妞姐,您来得正好,帮俺们搭把手,把石板上的土再清清,看看还有没别的记号。”二妞爽快地答应:“中!俺来帮你!”说着就蹲下身,接过晓棠递的软毛刷,小心翼翼地刷着石板缝里的土。没一会儿,她突然喊起来:“你们快来看!这儿还有字!”
众人凑过去一看,石板边缘除了“永乐年修”,还有几个更小的字,磨得有点厉害,只能看清“李”“王”“张”几个姓。三伯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俺想起来了!这是当年修井的工匠姓!永乐年间,咱老城根儿有个李石匠,手艺可好了,凿出来的石板又平又光,这井台说不定就是他打的!他还跟俺太爷爷喝过酒呢,说这井台能管几百年!”
晓棠赶紧把字拍下来,笔记本记着:“这些姓太重要了,能帮咱还原当年的工匠群体,以后做展览,把这些故事加进去,游客也能知道咱老城根儿的历史。”马小军蹲在她旁边,看着她认真记录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心里头突然有点发甜,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研究石板上的字。
中午的时候,老张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车后座还载着文物局的老周师傅。老周师傅五十多岁,戴着副老花镜,穿件灰色中山装,一看就是懂行的。他蹲在井台边,用放大镜瞅了半天,又摸了摸石板的质地,点点头:“这石板是咱本地的青石,质地硬得很,能存这么多年,不容易。上面的字是典型的明代工匠手法,笔画刚劲,没掺假。”
他转头对晓棠跟马小军说:“这井台不用全挖出来,就留现在露的部分,做个玻璃罩子护着,旁边立个说明牌,介绍它的历史,这样既保护了文物,又能让游客看着实物,多好。”晓棠跟马小军都觉得这主意靠谱,三伯也连连点头:“对!这样不毁原来的土层,还能让后人知道这儿有口老井,两全其美!”
中午,大伙儿就在“老城记忆园”的石桌边吃饭。二妞回家拿了锅,在园子里支起个小煤炉,煮了锅西红柿鸡蛋面,还炒了盘青椒土豆丝、一盘凉拌黄瓜,都是家常味儿。晓棠带来了李奶奶蒸的馒头,暄软得很;马小军从家里带了瓶爷爷泡的山楂酒,酸甜口,度数不高。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筷子“吸溜”着面条,聊着老井台的事儿。马小军给晓棠递了瓶矿泉水,还特意拧开了瓶盖,晓棠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耳根又红了。“老周师傅,您说这老井台,修复好了能申报区级文物不?”马小军赶紧找话题,掩饰刚才的慌乱。老周夹了口土豆丝,点点头:“有戏!这井是明代的,又跟老城人的日子贴得近,有代表性。等你们把资料整理好,局里帮你们申报。”
晓棠听了,眼睛亮闪闪的:“那俺们尽快整理资料,争取早点申报成功,让更多人知道咱老城根儿的宝贝。”三伯看着他俩,嘴角偷偷笑——这俩孩子,一个递水一个脸红,傻子都能瞅出点门道。
吃完饭,老周跟老张要回局里,临走前,老周拍了拍马小军的肩膀:“小军啊,你搞古建修复是个好苗子,这老井台的修复方案,你试着写写,有不懂的就来问俺,别客气。”马小军连忙答应:“谢谢周师傅!俺一定好好写!”晓棠在旁边补充:“周师傅,俺跟他一起写,有啥问题俺们一起请教您。”马小军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欢喜,晓棠却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碗筷。
下午,晓棠跟马小军开始整理资料。晓棠坐在石桌边,记着数据,写着说明文字;马小军在旁边用笔记本电脑,把拍的照片整理好,还画了张井台的复原图。阳光透过槐树叶,在晓棠的笔记本上洒下细碎的光斑,马小军偷偷瞅了好几眼,觉得她写字的样子比照片上还好看。
三伯跟二妞也没闲着,三伯坐在旁边,跟他俩说当年井台边的趣事,二妞帮着整理工具,还把园子里的石榴苗浇了水。“三伯,您再说说,当年在井台边乘凉,还有啥热闹事儿?”晓棠边写边问。三伯眯着眼,手指头敲着石桌:“那热闹事儿可多了!有次夏天,刘先生说《长坂坡》,说到赵云救阿斗,周围的人都拍巴掌,有个小孩听得太入迷,差点掉进井里,还是你王爷爷一把拉回来的;还有回,王奶奶唱《穆桂英挂帅》,唱到‘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正好有卖糖人的过来,糖人担子‘叮铃’响,跟唱曲儿的配一块儿,别提多好听了!”
马小军把这些都记在笔记本上,偶尔抬头跟晓棠对视一眼,俩人都忍不住笑。二妞凑过来说:“俺姥姥还说,当年井台边有棵老榆树,夏天能遮一大片荫,街坊邻居都在树下织毛衣、纳鞋底,俺妈就是在那儿学会织毛衣的,第一件毛衣还是给俺姥爷织的呢!”晓棠打趣道:“二妞姐,那这老井台跟老榆树,都是您家的‘媒人’啊!”二妞脸一红,瞅了瞅晓棠跟马小军,坏笑着说:“俺看啊,这井台说不定也是你们俩的‘媒人’呢!”
晓棠的脸“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写字,马小军也挠挠头,嘿嘿首笑,心里头却跟抹了蜜似的。三伯在旁边帮腔:“二妞这话没说错!俩孩子都待见老物件,又都踏实,要是真能成,以后一起护着这老城根儿的宝贝,多好!”晓棠没说话,却悄悄把笔记本往马小军那边挪了挪,方便他看数据,马小军心里更甜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资料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晓棠伸了个懒腰,看着厚厚的一摞资料,心里满是成就感:“终于弄完了!明天就送局里,跟周师傅商量修复方案。”马小军点点头,指着电脑上的复原图:“等方案定了,咱就动手,争取早日让老井台‘重见天日’。”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苏干事,等修好了,咱在井台边种点花吧?就种你喜欢的蔷薇,能顺着墙爬,跟老城墙配在一起,肯定好看。”
晓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之前说喜欢蔷薇,心里暖暖的:“中啊!再种点月季,花期长,游客来了也喜欢。”俩人相视一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青石板上,透着股子说不出的亲昵。
三伯走到石榴苗边,手指头轻轻碰了碰新抽的枝桠,笑着说:“好苗子,好好长,等老井台修好了,你也该开花结果了,到时候咱园子里更热闹。”晚风一吹,石榴叶“沙沙”响,像是应和他的话。巷口传来老王叔烧饼炉的焦香,混着老城墙的土腥气,还有井水渗出的味儿,凑成了老城根儿独有的味儿。
晓棠跟马小军收拾好东西,跟三伯、二妞道别,俩人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出了巷口。马小军故意放慢速度,跟晓棠并排走,偶尔碰到她的胳膊,俩人都偷偷笑。三伯站在园门口,看着他俩的背影,嘴角咧得老大。二妞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三伯,您瞅这俩孩子,多般配!俺看用不了多久,咱就能喝上他俩的喜酒了!”三伯笑着点头:“嗯,俺也瞅着俩孩子挺好,等老井台修好了,说不定就能有好消息了!”
回到家,马小军翻出今天拍的照片,盯着晓棠蹲在井台边刷土的样子,看了半天,嘴角一首没下来过。他想起晓棠耳尖发红的样子,想起她偷偷挪笔记本的小动作,心里头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首跳。他拿出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了一行字:“永乐年的井台,说不定真能牵出一辈子的缘。”
第二天一早,晓棠跟马小军就把资料送局里了。老周师傅看了,连连称赞:“资料详细,照片拍得好,复原图也专业。这样,俺再补点技术参数,下周开个会,讨论修复方案。”俩人听了,都特别高兴,从局里出来,马小军提议:“苏干事,咱去吃碗胡辣汤吧?王婶的摊儿刚出摊,味儿正得很。”晓棠点点头:“中啊!俺请你!”
俩人走到巷口,王婶赶紧盛了两碗胡辣汤,还加了俩油饼:“听说你们找着老井台了?这可是大好事!”她瞅了瞅晓棠跟马小军,笑着说:“俩孩子郎才女貌,又都疼咱老城的宝贝,以后可得好好的!”晓棠脸一红,赶紧低头喝胡辣汤,马小军却嘿嘿首笑:“王婶,您放心,俺肯定好好照顾苏干事!”晓棠抬头瞪了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
喝着热乎的胡辣汤,吃着酥脆的油饼,俩人心里都踏实得很。他们知道,修复老井台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更多老物件等着他们去发现、去保护,还有更长的日子等着他们一起过。这老城根儿的日子,就跟刚发现的老井台似的,带着老物件的厚重,又透着年轻人的鲜活,稠稠的,暖暖的,满是烟火气,也满是藏不住的甜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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