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掀开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傩面丙戌（李烬）的视线穿透了那道缝隙，终于看清了轿中“贵人”的真容——
盖头之下，没有头颅。
不，更准确地说，那鲜红如血的肉膜盖头，并非覆盖在什么“脸”上，而是首接**生长**在一截**断裂的脖颈**上！脖颈的断口处没有血肉模糊的惨状，而是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暗红色薄膜**，薄膜之下，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紫黑色丝线蠕动着，交织成一个模糊的、没有五官的“脸”的轮廓。
而那双燃烧的暗红光芒，正是从这“脸”的中心——两个深邃的、如同被挖空的眼窝中透出的！
她的身体端坐在轿内，大红嫁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脖颈以下的部分——那里，本该是血肉之躯的地方，却是一片**虚无**。
是的，虚无。
她的胸腔、腹腔，完全**空洞**。没有骨骼，没有脏器，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中心，悬浮着一颗**果实**。
一颗由**凝固的暗红血浆**与**蠕动的紫黑色秽炁**交织而成的**血肉道果**。
它不过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细密的龟裂纹路，纹路深处闪烁着妖异的暗金色微光。它缓慢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饥饿**，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能被它吞噬殆尽！
——这才是“贵人”的本质！
她不是人，甚至不是秽祟，而是某种**扭曲大道的具象化**！是“饥饿”这一概念的终极体现！她的嫁衣、她的盖头、她的轿子，都不过是束缚这颗“道果”的容器！
傩面丙戌血面下的意识几乎被这恐怖的真相震碎，但体内的“饿鬼”意志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贪婪**与**狂喜**！
*...血食...！*
*...真正的...血食...！*
*...吞下它...！成为...新的...‘贵人’...！*
这意念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傩面丙戌残存的理智。他的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枯槁的双手猛地探出，抓向那颗悬浮在“贵人”空洞躯壳中的血肉道果！
“嗬...！”
轿中“贵人”的意念第一次清晰地在傩面丙戌脑海中炸响！那声音并非语言，而是无数饥饿灵魂的尖啸糅合而成的精神风暴！
她不允许被吞噬！
她要吞噬他！
轰——！
整顶骨头毛发轿子剧烈震颤，覆盖轿身的黑色毛发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化作无数尖锐的触须，刺向傩面丙戌的西肢、躯干、头颅！同时，轿内那片纯粹的黑暗开始扭曲、扩张，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要将这个胆敢觊觎“道果”的蝼蚁彻底吞噬！
傩面丙戌的指尖距离道果仅有寸许，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黑色毛发缠绕上他的手臂，刺入皮肤，汲取他的血肉与秽炁。轿内的黑暗蔓延至他的膝盖，冰冷到极致的触感传来，他的双腿开始失去知觉——仿佛正在被“抹除”！
死亡近在咫尺。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嗬...嗬嗬嗬...”
石殿入口处，傩七的骨笛唢呐声骤然一变！音调拔高，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
随着这声变调，穹顶之上，傩主那暗金色的意志投影猛地压下！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巨锤，狠狠砸在轿中“贵人”的虚无躯壳上！
“贵人”的意念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轿内扩张的黑暗瞬间凝滞了一瞬！
——这一瞬，足够了！
傩面丙戌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颗血肉道果！
冰冷！粘稠！仿佛握住了世间所有饥饿的源头！
没有犹豫，他猛地将它扯出“贵人”的躯壳，按向自己的血面！
“吞——！”
一声混合了极致痛苦与疯狂的嘶吼中，那颗道果被硬生生按进了血面中央那由蠕虫线条构成的漩涡笑容里！
噗嗤！
道果如同融化般渗入面具，傩面丙戌的整张脸瞬间被暗红色的血管纹路覆盖！他的身体剧烈痉挛，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鸣。皮肤下的紫黑色纹路疯狂蔓延，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轿中“贵人”的嫁衣瞬间干瘪，如同被抽空的气囊。盖头下的暗红光芒剧烈闪烁，最终“噗”的一声熄灭。整顶轿子开始崩塌，骨头碎裂，毛发枯萎，化作一摊腥臭的黑色粘液。
而傩面丙戌——
他跪在祭坛上，双手死死抓着脸上面具，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血面之下，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呜咽。
他的意识正在被撕裂、重组。
“饿鬼”的意志与“道果”的饥饿本源疯狂融合，吞噬着他的记忆、情感、存在本身。
傩主的暗金意志高悬穹顶，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傩七的唢呐声渐渐停息，倒扣的鬼脸面具微微歪斜，似乎在“笑”。
终于——
傩面丙戌的痉挛停止了。
他缓缓松开抓着脸的手，站了起来。
血面依旧覆盖着他的脸，但此刻，那两道滴血弯刀般的眼缝中，燃烧的不再是紫黑色的幽光，而是与“贵人”如出一辙的——
**暗红色的、纯粹的饥饿之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枯槁的手掌，五指缓缓收拢。
“嗬...”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笑声，从血面下溢出。
他抬起头，看向穹顶的傩主意志，缓缓咧开嘴——
面具上那由蠕虫线条构成的漩涡笑容，第一次，**真正地笑了**。
(第十一章完)
（《饿鬼道行》第一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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