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像被揉碎的星子,争先恐后地往瞳孔里钻。
苏沐阳猛地睁开眼时,正撞见丝质帷帐被穿堂风掀起的弧度,藕荷色的纱面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每片花瓣的纹路。
他下意识摸向脖颈——
那里本该有谭雨薇咬出的红痕,此刻却光滑得像刚剥壳的荔枝,连半点印记都寻不见。
“少爷醒了?”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进来,银镯子在腕间叮当作响。
她把铜盆搁在雕花梨木架上,热水腾起的白雾里浮着几片玫瑰花瓣。
“老爷今早去西市前特意吩咐,说波斯商队带来了新出的胭脂水粉,让您务必去瞧瞧呢。”
苏沐阳僵在锦被里,后脑勺压着的软枕还残留着安神香的余温。
少爷?老爷?波斯商队?这些词像散落的珠子,在脑海里滚来滚去,串不成完整的线。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青峰山悬崖边,谭雨薇张开双臂坠落时,婚纱裙摆像折断翅膀的白鸟,而他扑过去抓住的,只有漫天呼啸的冷风。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还卡着崖边的松针味。
小丫鬟转过身,翠绿色襦裙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些微尘。
她手里绞着布巾,眼珠子瞪得溜圆:“少爷莫不是昨夜喝多了西域葡萄酒?
这是咱们苏府啊!长安城西市最气派的绸缎庄,您上个月还说要把隔壁的胡饼铺盘下来改胭脂铺呢。”
长安?苏沐阳像被兜头浇了桶冰水,猛地坐起身,腰间的玉带“啪”地撞在床柱上,扣环弹开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赤着脚冲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的刹那,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
远处的朱雀门城楼巍峨耸立,青灰色的城砖缝里还嵌着前朝的箭簇;楼下的石板路上,穿圆领袍的书生正对着胡商手里的琉璃镜啧啧称奇。
卖胡饼的小贩推着木车走过,芝麻香混着波斯香料的气息飘进窗来。
更远处,几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提着竹篮穿过街心,裙摆扫过地面的水渍,惊起一串细碎的涟漪。
“开元二十三年……”苏沐阳喃喃自语,指尖抠进窗棂的雕花里,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阎王那番“去大唐盛世”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开,带着地府特有的阴冷湿气,“原来那老东西没骗人。”
小丫鬟捧着叠好的衣物过来,藏青色圆领袍上用金线绣着云纹,腰间玉带的扣环是镂空的龙纹。
“少爷快换衣裳吧,”她把衣服搭在屏风上,铜盆里的玫瑰花瓣己经沉底。
“萨珊商队的主事人说午时要启程,您再不去,那批拜占庭的紫色染料就要被岭南王抢走了。”
苏沐阳的目光落在铜镜上。
镜中的少年约莫二十岁年纪,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唇线比记忆中更锋利些,唯独那双眼睛,还残留着龙毅特有的执拗。
他摸着自己陌生的脸颊,突然想起谭雨薇总爱捏他的耳垂,说那里的弧度像月牙——此刻镜中人的耳垂确实,只是再没有她指尖的温度。
“这身子的原主……也是苏沐阳?”他抓起屏风上的玉佩,羊脂白玉被体温焐得温热,背面阴刻的“苏”字笔锋凌厉,倒像个武将的手笔。
“少爷又说胡话了。”小丫鬟蹲下身替他穿鞋,锦缎云纹靴的鞋尖绣着只展翅的银凤凰。
“您打小就叫苏沐阳,去年还在曲江宴上得了圣上亲赐的‘少年才俊’牌匾呢。”
苏沐阳盯着鞋尖的凤凰发怔。这图案像道符咒,突然撞开记忆的闸门——
谭雨薇跳崖时,脖颈的凤凰纹身爆发出的金光,似乎就长这样。
他猛地想起什么,掀开床板果然摸到个紫檀木盒,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半块凤纹玉佩,缺口处还留着新鲜的断裂痕迹。
“这玉佩……”
“是老爷上个月从黑市拍来的,”小丫鬟凑过来看热闹,发间的珠花晃得人眼晕。
“说是和咱们家传的龙纹佩能凑成一对,要给您当聘礼呢。”
苏沐阳的心脏狠狠一缩。
龙凤佩?和青峰山悬崖边拼合的那对一模一样。
他攥紧半块凤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突然生出个念头:谭雨薇她们,会不会也带着另一半玉佩?
“备马。”他突然转身,藏青色的袍角扫过铜盆,溅起的水珠落在玫瑰花瓣上,“去西市。”
半个时辰后,苏沐阳骑着匹雪白马出现在西市。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驼铃声从街尾传到街头,穿白袍的波斯商人正用生硬的汉语讨价还价,卖胡旋舞俑的小摊前围满了孩童。
他勒住缰绳,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突然被香料摊前一抹鹅黄身影勾住视线。
那姑娘正踮脚够货架顶层的安息茴香,鹅黄色襦裙的裙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的银铃脚链——
周雨萌跳舞时,脚踝也戴着同款链子,只是铃铛上刻的是玫瑰,而这姑娘的铃铛,分明是朵小小的雏菊。
“雨萌!”他翻身下马,藏青色袍角扫过地上的香料袋,胡椒粒滚得满地都是。
姑娘猛地回头,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叮当作响。
她的脸确实是周雨萌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笑起来时像落了颗星子:“郎君认错人啦。”
她的声音比记忆里更娇俏,带着点长安少女特有的软糯,“小女子周雨棠,是怡红院的乐伎。”
苏沐阳的心脏沉了沉,周雨棠?差了个字,却连姓氏都没变。
他注意到她耳后别着朵新鲜的蔷薇,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周雨萌总爱往发间插花,说这样闻起来像春天。
“抱歉,”他捡起滚到她脚边的胡椒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脚踝,银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只是觉得姑娘很眼熟。”
周雨棠的脸颊泛起红晕,慌忙拢了拢裙摆:“郎君莫不是想打小女子的主意?”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抓住手腕。
“你脖子上……是不是有颗朱砂痣?”苏沐阳的声音发颤,周雨萌的锁骨下方有颗小痣,她总说那是被他咬出来的印记。
周雨棠的脸色瞬间煞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猛地抽回手:“登徒子!”她提起裙摆跑远,鹅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香料摊的迷雾里,只留下银铃的余响。
苏沐阳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周雨萌总爱说的话:“龙大哥,你要是敢认错人,我就把你的领带系成蝴蝶结挂在圣诞树顶。”
他失笑摇头,正准备追上去,却被身后的呼喊拽住脚步。
“沐阳!你果然在这!”苏父骑着匹黑马赶来,锦缎长袍的前襟沾着些酒渍。
“萨珊老头正发脾气呢,说你再不到,就要把紫染料倒进曲江喂鱼!”
苏沐阳被父亲拽着往绸缎庄走,路过家胡饼铺时,烤饼的香气突然勾得他胃里发空。
他想起周雨萌总爱在深夜拉着他去吃路边摊,说油滋滋的烤肠配冰可乐是人间绝味——
此刻炉子里的胡饼夹着羊肉,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倒也有几分相似的烟火气。
“爹,我去买个胡饼。”他挣脱父亲的手,摸出腰间的银铤递给摊主。
就在胡饼到手的瞬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个熟悉的侧影。
穿月白襦裙的姑娘站在首饰摊前,指尖正点着支凤凰步摇,发间的青丝带被风吹得拂过脸颊——
那动作,那神态,像极了莫莉雅调试机械臂时的专注。
“莫莉雅?”苏沐阳咬着胡饼追过去,芝麻粒掉了满身。
姑娘闻声回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她的眼睛是极浅的琥珀色,脖颈处有圈极淡的青纹,像串隐形的齿轮:“郎君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小女子姓莫名璃,是西市的账房先生。”
苏沐阳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
那双手正在拨算盘,指法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无名指第二关节有个细小的疤痕——
莫莉雅的机械指曾被龙毅的唐刀划伤,修复后留下过同样的印记。
“你会修机械鸟吗?”他突然问,记得莫莉雅最擅长摆弄这些精巧玩意儿。
莫璃的算盘“啪”地停住,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郎君如何得知?”
“猜的。”苏沐阳咬了口胡饼,羊肉的膻味混着芝麻香在舌尖炸开,“我家有只西域进贡的机械鸟,翅膀卡住了,不知莫姑娘能否帮忙看看?”
莫璃的指尖在算盘上停顿片刻,突然颔首:“酉时三刻,我在城西的铁铺等你。”
她转身离去时,月白襦裙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的尘土里竟混着些银色的金属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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