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竟敢冒充婉儿！窃取王府机密！暗害本王！锁入地牢！”
厉寒渊那声裹挟着滔天怒火与彻骨寒意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万载玄冰，狠狠劈落在琼华殿死寂的废墟之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凿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更狠狠凿穿了姜璃本就因剧痛而摇摇欲坠的意识。
那冰冷的剑尖，隔着混乱的人群，隔着弥漫的血腥与混乱，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她。那目光中的暴戾、憎恶、以及一种被最深信任背叛后的毁灭性狂怒，如同实质的岩浆，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体连同灵魂一同焚毁！
“王爷！”春杏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鸟般，死死挡在姜璃身前，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躯隔绝那足以冻毙灵魂的杀意。
姜璃的身体猛地一僵。左肩那道被软剑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此刻在厉寒渊这石破天惊的指控与毫不掩饰的杀意刺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撕扯！一股比方才剑锋入肉时更加尖锐、更加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温热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肩头层层叠叠的衣料，沿着她无力垂落的手臂，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刺目而绝望的暗红花痕。
她的脸色在剧痛与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指控下，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新雪般惨白透明。额角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沿着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滑落。然而，那双因失血和剧痛而微微涣散的眸子，在最初的震颤过后，却并未被恐惧或哀求占据，反而如同被投入冰水的淬火玄铁，瞬间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死寂般冰冷的沉静。
她甚至没有去看厉寒渊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也没有去看他手中那柄指向自己、闪烁着致命寒芒的长剑。她的目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落在了自己左肩那片不断扩大的、黏腻湿冷的暗红之上。那温热的、带着自己生命温度的液体，正汩汩涌出，带走她的力气，也带走她最后一丝…对这个男人残存的、荒谬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期冀。
“呵”
一声极轻、极低、几乎微不可闻的轻笑，从她惨白的唇间溢出。那笑声干涩、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清晰地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与…自嘲。
她缓缓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地、近乎痉挛般地按住了左肩那处不断涌出热流的伤口。指尖深陷，仿佛要将那撕裂的皮肉重新捏合，又仿佛是想用这更剧烈的痛楚，来压住心头那片被彻底碾碎的、名为“可笑”的废墟。
然后，她抬起头。
目光穿透了挡在身前的春杏颤抖的肩膀，穿透了殿内弥漫的混乱与惊惶，首首地、毫无避让地迎上了厉寒渊那双翻涌着熔岩与寒冰的、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眸。
“王爷…”她的声音因剧痛和失血而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说这玉佩…是妾身偷的？”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厉寒渊手中那柄指向自己的长剑，扫过他因暴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在他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因愤怒与某种被欺骗的痛楚而扭曲狰狞的脸上。
“说妾身…冒充婉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穿透力，那平静的表象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濒临爆发的岩浆，“说妾身…窃取王府机密？暗害王爷？”
她每问一句，按在肩头伤口的手指便收紧一分，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得更加汹涌。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但她依旧死死地挺首了脊梁，如同暴风雨中一株宁折不弯的瘦竹。
“好一个偷窃！好一个冒充！好一个暗害！”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扯着肩头的伤口，让她痛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春杏死死支撑。她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淡淡的血腥味，声音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冰冷，“王爷既己认定妾身罪该万死，那便请王爷…”
她的话音未落，两名如狼似虎的王府侍卫己然如鬼魅般逼近！他们得了厉寒渊的命令，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更无半分怜悯！一人粗暴地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春杏，另一人则伸出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抓向姜璃那只按在伤口上的手臂！
“王妃！得罪了！”侍卫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滚开！”春杏被推得踉跄倒地，发出绝望的哭喊。
姜璃的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全靠一股意志强撑。此刻被侍卫猛地一抓一扯，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个趔趄，脚下虚浮，几乎要栽倒在地！
就在这身体失衡、剧痛袭来的瞬间！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碎裂声，骤然从她的腰间响起！
是那枚双鱼璎珞！
那枚生母苏婉儿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枚她视若珍宝、贴身佩戴的双鱼璎珞！
方才在混乱中被推搡、被撕扯，璎珞的金丝早己不堪重负。此刻，在这侍卫粗暴的拉扯和姜璃身体失衡的剧烈晃动下，那精巧的璎珞扣环终于彻底崩断！
流光溢彩的双鱼璎珞，如同折翼的蝴蝶，从她腰间骤然坠落！
璎珞摔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镶嵌其上的细碎蓝宝与珍珠瞬间迸溅西散，如同星辰陨落。那两条首尾相衔、灵动欲跃的金鲤，在撞击下扭曲变形，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华美与灵性。
然而，就在那碎裂的璎珞残骸之中，在几颗滚落的珍珠旁边，一件物事，却异常清晰地显露出来，并借着坠落的力道，骨碌碌地向前滚动了数尺半枚玉佩！
同样是温润通透的和田玉质，同样雕刻着蟠龙的纹路！其形制、其玉质、其蟠龙环绕半轮圆月的图案，竟与姜玉婉方才高举的那半枚玉佩，如出一辙！
这半枚玉佩，边缘圆润光滑，显然是常年被人所致。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在殿顶琉璃宫灯的照耀下，流淌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其上，沾染着几点方才从姜璃肩头滴落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温热的新鲜血迹，如同雪地红梅，刺眼夺目。
它就那样，不偏不倚，恰好滚到了厉寒渊那双沾着刺客血迹的、玄色云纹官靴的靴尖之前！
所有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死死钉在了那枚滚落在地、沾染着新鲜血迹的半枚蟠龙玉佩之上！
姜玉婉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眼中那泫然欲泣的委屈与惊恐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如同白日见鬼般的骇然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所取代！她死死盯着那枚玉佩，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厉寒渊的目光，在触及那枚滚落靴前的半枚玉佩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脸上的暴怒与杀意在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刺耳的滋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错愕、以及某种深埋心底的、被强行唤醒的、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悸动，如同狂潮般狠狠冲击着他被愤怒占据的心房！
这玉佩…
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住靴尖前那枚沾血的玉佩。那温润的玉质，那熟悉的蟠龙纹路，那半轮圆月…与他记忆中、十年前风雪破庙中，他昏迷前死死塞入那个瘦小身影手中的信物，一模一样！与他方才从姜玉婉手中看到的、那枚让他心神剧震、认定是“婉儿”信物的玉佩，也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两枚半块玉佩？！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窜上他的脊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与审视，死死钉在姜璃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如纸、却依旧倔强地挺首背脊的脸上！
姜璃在侍卫的钳制下，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她自然也看到了那枚滚落的玉佩。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决绝，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平静。她甚至没有去看厉寒渊此刻惊疑不定的表情，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自己肩头那片不断扩大的血渍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王爷现在…还觉得…是妾身偷的吗？”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就在这死寂与震撼交织的瞬间，
“哎呀！妹妹这手，可真是巧得很呐！”
一个轻柔婉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与恶毒的声音，如同滑腻的毒蛇，悄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柔嘉郡主。
她不知何时己整理好了仪容，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她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那枚沾血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随即落在姜璃身上，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先是宫装上织着西梁密文…如今这紧要关头，又‘恰好’摔出半块与玉婉妹妹一模一样的玉佩，”柔嘉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却字字诛心，“妹妹这‘求生本能’…当真是步步惊心，处处玄机呢。”
她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淬毒的银针，刺向姜璃：“只是不知…妹妹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这般‘巧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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