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的死寂被沉重的铁锁声再次撕裂。石阶上方传来刻意放轻、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脂粉香气，混杂着牢狱的霉味与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先于人影飘荡下来。
姜璃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肩头的剑伤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中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失血带来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单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腹中那细微却清晰的坠胀感，在太医宣告有孕之后，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她紧绷的神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与，一丝荒谬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源自本能的微弱悸动。
她闭着眼，试图将意识沉入那片因失血而带来的昏沉黑暗，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牢笼与无休止的痛楚。然而，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浓郁的香气，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法真正沉溺。
铁门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推开。昏黄摇曳的灯光首先涌入，照亮了门口那道窈窕的身影。
姜玉婉，她今日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一身鹅黄色的锦绣宫装，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显得华贵夺目，发髻高挽，插着点翠步摇和赤金嵌宝的凤钗，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环佩叮咚。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试图掩盖眼底的青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精心描绘的眉眼间，却淬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与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
她手里提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食盒，盒盖上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狱卒点头哈腰地引着她进来，脸上堆着谄媚又带着几分畏惧的笑容。
“妹妹，”姜玉婉的声音刻意放得温婉轻柔，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在死寂的牢房中响起，“姐姐来看你了。”她莲步轻移，裙裾拂过潮湿肮脏的地面，在距离姜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阴影里的人影。灯光勾勒出她脸上那抹精心修饰过的、带着悲悯与痛惜的表情，眼底深处却跳跃着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光芒。
姜璃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看向姜玉婉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她甚至没有试图起身，只是维持着蜷缩的姿态，仿佛眼前站着的并非她那高高在上的嫡姐，而是一抹令人厌烦的尘埃。
姜玉婉被她这无声的、近乎漠视的目光刺得心头一怒，脸上的悲悯几乎要维持不住。她强压下翻涌的嫉恨，嘴角扯出一个更加柔和的弧度，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地上，动作优雅地掀开盒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馊败酸腐与某种极其刺鼻的药草气味的恶臭，瞬间从食盒中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牢房。那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连旁边的狱卒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食盒里，并非想象中的精致点心或滋补汤羹，而是一碗浑浊不堪、表面浮着可疑油花和不明杂质的馊粥。粥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更令人心惊的是，那浓烈的馊腐气味之下，还隐隐透着一股极其隐蔽、却异常熟悉的、带着一丝甜腥的草药气息——正是姜璃曾在姜府后院偏僻角落的药渣堆里嗅到过的、专用于堕胎的“落子草”的气味！
“妹妹身子虚，又在牢里受了苦，”姜玉婉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仿佛在说着什么体贴入微的话语，她拿起食盒旁的一只粗瓷碗，用银勺舀起一勺那令人作呕的馊粥，动作优雅地递向姜璃，“姐姐特意让人熬了些清淡的粥食，给你补补身子。来，趁热喝了。”
那勺散发着恶臭的粥，几乎要递到姜璃的唇边。姜玉婉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关切，眼底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期待。
姜璃的目光，从那勺令人作呕的粥，缓缓移到姜玉婉那张虚伪的脸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就在那勺粥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刹那，
她动了！那只未受伤的、沾满污迹的手，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猛地抬起，快如闪电！不是去接那碗，而是狠狠挥向姜玉婉端着粥碗的手腕！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粗瓷碗被狠狠打飞，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瞬间西分五裂！碗里那浑浊恶臭的馊粥，如同泼墨般，猛地泼洒出去！
姜玉婉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向后躲闪，但距离太近，那散发着浓烈药味的馊粥，大半泼在了她身前那华贵的鹅黄色宫装裙裾之上！粘稠的、灰绿色的污物瞬间浸透了精致的丝绸，留下大片刺目肮脏的痕迹，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啊！我的裙子！”姜玉婉看着自己心爱的、特意为今日“探监”而穿上的华服被污损，瞬间花容失色，再也维持不住那副虚伪的温柔面具，尖声叫了起来，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变调，“你这贱人！你敢！”
她猛地抬头，眼中怨毒的光芒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姜璃。精心描画的五官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那层温婉的假面彻底撕裂，露出了底下狰狞的、如同恶鬼般的真实面容。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姜玉婉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刻骨的恨意，“真以为怀了个野种就能翻身了？做梦！这碗落子汤，就是送你和那贱种一起上路的！”
她指着自己裙摆上那滩污秽，又指向姜璃，指尖因愤怒而颤抖：“下贱胚子生的贱种！只配吃这馊水！只配和你那短命的贱婢娘一样，烂在泥里！”
“野种”、“贱种”、“短命的贱婢娘”……这些恶毒的字眼如同淬了毒的冰雹，狠狠砸向姜璃。她依旧蜷缩在角落，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熔岩的寒冰，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姜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草席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因虚弱和剧痛而显得异常缓慢，背脊却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宁折不弯的孤竹。肩头的伤口因这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肩头的衣料，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姜玉婉那张因愤怒和嫉恨而扭曲的脸。
“我的娘亲……”姜璃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石磨过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牢房中，“是苏州富商嫡女苏婉儿。她生我时，在姜府柴房。”
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穿透姜玉婉的怨毒，首刺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至于你口中的‘野种’……”姜璃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只抚在小腹的手微微收紧，目光扫过姜玉婉被污损的裙裾，又落回她那张扭曲的脸上，“至少，他的父亲，敢作敢当。不像某些人，”
她微微停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披着人皮，却干着连畜生都不如的勾当！用这等下作手段戕害血脉，姜玉婉，你就不怕，你母姜氏当年作下的孽，报应在你身上，让你也尝尝，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报应？”姜玉婉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又像是被姜璃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诅咒彻底激怒，她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致的疯狂而变得尖利刺耳，“报应？！你这贱人！你也配提报应？！”
她眼中闪烁着歇斯底里的光芒，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猛地从发髻间拔下一支尖锐的金簪！那簪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都是你这张脸！都是你这张狐媚子脸！”姜玉婉挥舞着金簪，脸上充满了扭曲的嫉妒与疯狂，一步步逼近姜璃，“从小就是！明明是个贱种，偏偏长了张勾人的脸！连渊哥哥都…”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姜璃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上，那疯狂中透出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姜璃焚烧殆尽！
“划烂它！本小姐要划烂你这张脸！”姜玉婉尖叫着，如同索命的厉鬼，手中的金簪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朝着姜璃的脸颊刺去！“看你还拿什么去勾引渊哥哥！看你还怎么用这张脸蛊惑人心！去死吧！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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