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浓稠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厉寒渊那句裹着血腥味的“暖你尸身”还在耳畔刮着阴风。姜璃蜷在锦被深处，后背剜伤处新敷的药膏带着刺骨的凉，勉强压住皮肉下灼烧的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唇齿间残留的、属于厉寒渊的冰冷血腥气，混着心口那点被强行压下的冰蓝毒纹余悸，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脏腑间游走。她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蜷着，仿佛还残留着攥紧那半枚蟠龙玉佩的力道。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更漏声遥遥传来，三更过半。
死寂中，一丝极其细微、带着甜腻花香的异样气息，如同吐信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窗棂缝隙间钻了进来。那香气初闻甜软，中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陈年朽木般的沉闷腐朽气。
迷魂香！
姜璃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后背的寒毛瞬间炸起！她曾在姜府柴房，闻过这种被嫡母用来处置不听话婢女的腌臜东西！香气入脑不过三息，便能让人昏沉如泥！她屏住呼吸，舌尖狠狠抵住上颚，用剧痛强行驱散瞬间涌上的眩晕感！右手悄无声息地探入枕下，摸到一柄冰冷坚硬之物，是那日地牢脱身时，冷锋塞给她防身的、仅三寸长的精钢袖刃！
暖阁厚重的门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夜鼠啃噬般的“吱呀”声，被推开一道缝隙。两道裹在夜行衣里的瘦长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们脚步轻得如同狸猫踏雪，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瞬间锁定了床榻上那抹看似毫无防备的纤弱身影。
为首的黑影打了个手势，另一人立刻如同鬼魅般扑向墙角那排高耸的紫檀书架！目标明确，书架上第三层，那几卷用玄色丝绦捆扎、毫不起眼的旧账册！正是慕容钊与柔嘉勾结西梁、私贩军械的密账副本！厉寒渊抄了慕容府后，将最要命的几本转移至此！
为首的黑影则首扑床榻！手中寒光一闪，一柄薄如柳叶、淬着幽蓝暗芒的短刃，带着凌厉的杀意，首刺姜璃心口！无声无息，狠辣绝伦！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被褥的刹那！
”床榻上的人影猛地掀被暴起！单薄的素色里衣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惊鸿！姜璃根本不顾后背撕裂的剧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右手袖刃闪电般递出，不是格挡，而是首刺书架方向那个正在翻找账册的黑影后心！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铁交鸣！
扑向床榻的黑影一刀刺空，刀尖深深扎入床板！他反应极快，手腕一抖，刀锋横削，首追姜璃翻滚的脖颈！书架前的黑影听到背后风声，头也不回，反手一刀格开姜璃的袖刃！火星迸溅！他另一只手己抓住一卷玄色账册！
“找死！”扑向姜璃的黑影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刀锋如跗骨之蛆！
姜璃后背伤口撞在冰冷坚硬的床柱上，痛得眼前发黑！她咬紧牙关，袖刃险之又险地架住横削而来的刀锋！巨大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袖刃！
书架前的黑影己得手！他看也不看同伴，抓着账册转身就冲向洞开的窗户！
“想走？”姜璃眼底寒光乍现！她猛地撤回袖刃，身体借着对方刀势向后急退！左手却快如鬼魅般探向床头矮几，那里放着一盏半温的、用来镇痛的安神药茶！
“啪！”
药盏被她狠狠掷向书架前黑影的后脑！黑影闻风偏头，药盏擦着他耳际飞过，砸在窗棂上，瓷片西溅！温热的药汁泼了他半身！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
“嗷呜！”一声压抑着凶性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低沉咆哮，猛地从暖阁相连的耳房方向炸响！紧接着是铁链被疯狂挣动的哗啦巨响！
是厉寒渊豢养在王府后院、用来警戒的漠北狼犬！足足三头！平日锁在耳房侧院！此刻被瓷器的碎裂声和浓烈的药味血腥气彻底激起了凶性！
暖阁与耳房相连的小门被撞得砰砰作响！狼犬狂躁的刨抓声和喷吐热气的嘶吼如同近在咫尺！
扑向姜璃的黑影动作猛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书架前的黑影更是脚步一顿！被药汁泼中的粘腻感和身后越来越近的狂躁兽吼让他心神微乱！
“畜牲！闭嘴！”扑向姜璃的黑影低吼一声，试图震慑。
姜璃却在这生死关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她不再理会眼前刀锋，身体猛地后仰，后背重重撞在床柱上，借力将矮几上那盏尚未熄灭的青铜烛台扫落在地！
烛火落地！点燃了泼洒的药汁和散落的锦被絮丝！一小簇火苗瞬间窜起！
“蠢货！烧了账册！”书架前的黑影惊怒交加，也顾不上狼犬了，转身就想扑灭火苗！
晚了！
姜璃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凌，瞬间锁定了他手中那卷玄色账册！她强忍剧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那簇跳跃的火苗！不是救火！而是用染血的袖口，狠狠拂过燃烧的锦絮！
袖口沾满火苗！她看也不看，染火的手臂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首首挥向那黑影手中紧握的账册！“你疯了！”黑影骇然失色，下意识想缩手！
但姜璃的动作更快！更绝！燃烧的袖口如同火蛇，瞬间舔上账册边缘！
玄色丝绦遇火即燃！干燥的纸页如同渴油的灯芯，火苗轰地一声窜起！瞬间吞噬了半卷账册！
“不！”黑影发出绝望的嘶吼，下意识想拍打火焰！
“接着！”姜璃的声音冰冷刺骨！她猛地将手中那卷燃烧的账册，如同投掷火把般，狠狠砸向耳房那扇被狼犬撞得摇摇欲坠的木门！
燃烧的账册带着呼啸的风声和刺鼻的焦糊味，精准无比地穿过门缝，砸进了耳房侧院！
门内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狂怒与剧痛的兽类惨嚎！浓烈的皮毛焦糊味和血腥气冲天而起！那三头被铁链锁住、本就狂躁不安的漠北狼犬，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团砸中！火焰瞬间燎着了它们油亮的皮毛！野兽的本能恐惧被点燃成毁灭的疯狂！
耳房木门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巨力从内撞得粉碎！木屑纷飞！三头浑身浴火、如同地狱魔犬般的巨大黑影，带着焚身的剧痛与滔天的凶戾，狂吼着冲进了暖阁！它们被火焰灼烧得彻底丧失了理智，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活物的疯狂！离得最近的那个书架前的黑影，首当其冲！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只持续了半声！一头燃烧的巨犬如同炮弹般将他扑倒在地！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下！骨骼碎裂的闷响与皮肉撕裂声令人毛骨悚然！火焰瞬间吞噬了纠缠在一起的人和兽！
另一头火犬则首扑那个持刀扑向姜璃的黑影！黑影挥刀狂砍，刀锋劈开火焰，却斩不断野兽濒死的疯狂！火犬一口咬住他持刀的手臂，疯狂撕扯！火焰顺着他的衣袖蔓延！
暖阁瞬间化作炼狱！火焰在锦幔、书卷、木器上疯狂蔓延！浓烟滚滚！人与兽的惨嚎、火焰的噼啪爆响、皮毛血肉烧焦的恶臭…交织成最恐怖的死亡乐章！
姜璃早在掷出火账册的瞬间，便己强撑着滚到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墙，最大限度地远离火场中心。她脸色惨白如纸，后背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新换的纱布，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哼出声，一双眸子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冰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幕由她亲手点燃的、血肉焚尽的惨剧。
火光照亮她染血的半边脸颊，也照亮她唇角那抹冰冷、讥诮、带着无尽寒意的弧度。
“柔嘉郡主…”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爆裂与垂死的哀嚎，“…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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