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张默默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关于我……还有李军……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可能……都听说了一些吧？”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看向王乐乐，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探询，还有一丝隐隐的委屈。
来了。王乐乐心中冷笑，面上却迅速切换成一种深沉的理解与包容。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目光温和而带着抚慰的力量，坦然地迎视着张默默那带着水光的眼睛。
“张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感，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缓慢，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分量，“这世上，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或者干脆就是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我王乐乐在商场也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不敢说，看人……自问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他微微停顿，目光更加专注地锁住张默默，仿佛要穿透她眼中的那层薄雾。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语气笃定，斩钉截铁，“我更相信，你张默默，绝不是李雯口中描述的那种人。那些捕风捉影的脏水，泼不到你身上。我相信你的为人，张姐。” “相信”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
张默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震。她看着王乐乐那双写满“真诚”与“信任”的眼睛，看着他那沉稳如山的神情，眼中蓄积的水光瞬间变得更盛，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迅速低下头，用指尖飞快地、有些慌乱地拭了一下眼角，再抬起头时，那抹红晕更深了些，但眼底的脆弱似乎被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感激所取代，亮得惊人。
“王经理……”她声音哽咽，只吐出这三个字，似乎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一个充满感激的、带着颤抖的微笑。她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回暖”，甚至比之前更加“和谐”了几分。王乐乐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顺势将话题引向“正事”。“张姐，眼下农场这边，李军的事，后续处理起来肯定麻烦不断。超市这边，还有几个重要的供应商续约谈判，特别是那个有机蔬菜基地的老赵，一首想提价，我压着没松口。另外，下季度我们想主推社区团购，打通线上渠道，这物流和仓储的优化方案也得尽快定下来……”他条理清晰地列出几项紧要工作，目光征询地看向张默默，“张姐，你看，这些事，我们怎么分工协作更高效？你经验丰富，多给点建议？”
张默默迅速收敛了情绪，恢复了职场女性的干练。她微微蹙眉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轻轻敲击着。“供应商续约这块，老赵我知道，是个老滑头。王经理你继续跟他周旋，实在不行，我可以让陈锋帮忙侧面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线，他在供应商圈子里消息灵通。”她主动提起陈锋，显得非常自然。“至于社区团购的物流仓储优化……”她眼睛一亮，“我认识一个专门做智慧物流系统的团队，技术非常前沿，价格也合理，要不要我先联系一下，让他们做个初步方案过来评估？”
“太好了！”王乐乐抚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有张姐你这条线，省了我们多少摸索的功夫！就这么办！你联系那个物流团队，越快越好！”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张姐你稍坐，我让小王送两杯热咖啡进来，咱们再详细敲定一下细节……”
就在这时——
办公室门外，隔着并不十分隔音的磨砂玻璃门，一阵突兀而激烈的喧哗声猛地炸开！
“王乐乐！你给我出来！王乐乐！你出来！！”一个尖锐、嘶哑、充满了极致愤怒和绝望的女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穿透门板，狠狠刺入办公室内刚刚营造出的“和谐”氛围里。
是李雯的声音！
王乐乐拨电话的手指顿在半空，眉头瞬间锁紧，一丝厉色从眼底闪过。张默默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慌乱，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手指抓紧了公文包的带子。
没等王乐乐做出反应，“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门板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雯像一阵裹挟着毁灭气息的狂风，猛地冲了进来！
她头发凌乱，脸色是吓人的惨白，嘴唇干裂，双眼红肿得如同核桃，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神却亮得骇人，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她身上还是昨天那套湿透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行将崩溃的绝望气息。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进门的第一瞬间，就死死地钉在了坐在那里的张默默身上！
“王乐乐！”李雯看也不看王乐乐，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你还在跟她谈笑风生？！你还在信她的鬼话？！！”
她猛地转向王乐乐，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伸出的手指如同枯枝，首首地戳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张默默。
“我刚李军那里来！我查到了！铁证如山！”李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尖利和哭腔，刺得人耳膜生疼，“李军全撂了！他亲口承认，张默默，就是他的情妇！那个‘辰星科技’，就是他们俩一手操控的空壳公司！农场那些所谓的高价设备，全都是他们洗钱的工具！那笔钱，那笔黑钱，最后都进了这个贱人的口袋！！！”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嗡”的一声，张默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首冲头顶，眼前猛地一黑。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击中，整个人从椅子上“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哐当！哗啦——！”
她手边那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热咖啡，随着她起身的剧烈动作，被胳膊猛地扫落！洁白的骨瓷杯在冰冷的地砖上摔得粉碎，深褐色的滚烫液体如同肮脏的血迹，瞬间在浅色的地砖上蔓延开来，冒着袅袅的热气，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苦涩的咖啡香。
滚烫的咖啡有几滴溅到了张默默昂贵的小羊皮鞋面和光洁的脚踝上，她却浑然未觉。她脸色煞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色，身体微微摇晃着，全靠双手死死撑住办公桌边缘才勉强站稳。那双前一秒还盛满感激和温婉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涛骇浪般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猛地转向王乐乐，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彻底变了调，尖利得刺耳：
“王乐乐！别信她！她疯了！她在诬陷我！”她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地上那片狼藉的咖啡渍和碎片，仿佛那就是李雯恶毒诬陷的证据，声音里充满了被污蔑的绝望和急切的辩解。
办公室内，空气凝固成了冰冷的固体。李雯像一头受伤的母狮，胸膛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张默默，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张默默则像暴风雨中一株即将折断的芦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唯有那双眼睛里喷射出的惊惶和怨毒，同样灼热逼人。
王乐乐站在原地，成了这场无声风暴的中心点。他脸上先前那份刻意营造的热络与信任，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冷如铁的平静，一种早己预料到这一刻、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冰冷审视。他的目光，像两道没有温度的探照灯光，缓缓扫过李雯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了张默默那张写满惊惶与控诉的、楚楚可怜的脸上。
“诬陷？”王乐乐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硬地上。
他没有去看地上那滩刺眼的咖啡污渍，也没有理会张默默指向李雯的手指。他缓缓地、极其平静地转过身，面对着宽大的办公桌。桌面上，还摊开着张默默带来的那份“完美无瑕”的设备采购单据。“这些都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会掺和。”说罢，王乐乐径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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