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雨点重重砸在车窗上，又被雨刷器粗暴地扫开，留下一道道挣扎扭曲的水痕。李军双手死死扣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冰冷的方向盘捏碎。仪表盘幽绿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耳膜，沉重得盖过了引擎的嘶吼。桐桐放学后莫名失踪的消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所有线索最终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指向那个地方——李雯母亲的家。那个地方，早己不是港湾，而是冰窖。
“砰！”
家门被一股蛮力撞开，沉重的实木门板狠狠拍在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屋内的灯光惨白，带着一股消毒水似的冰冷气息。李雯的母亲——李军的岳母杨留兰，正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捏着一条孩子用的、洗得发旧的小毯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稠密的雨幕。那毯子皱巴巴地缩在她指间，像一个被遗弃的符号。巨响让她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鸟，倏地转过身来。
“你把桐桐放在哪里？”李军的吼声撕裂了室内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铅块砸向李雯。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的血丝根根分明，几乎要滴出血来。
李雯脸上那点恍惚瞬间冻结、碎裂，被一种尖锐的、带着毒刺的冷静取代。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扭曲而冰冷的弧度，声音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困惑：“你凭什么说桐桐是我接去的？”她扬了扬下巴，那姿态近乎挑衅。
李军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玻璃茶几。他指着她，指尖因为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你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
李雯眼底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也彻底碎裂了。杨留兰猛地将手里那条小小的毯子狠狠摔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毯子无声地摊开，像一个被遗弃的祭品。“不打自招又怎么？！”李雯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划破了空气，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罐破摔，“看着那野孩子我就恶心！我就想把他毁了！一天也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她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首首刺向李军。
“野孩子”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军的心口。一股狂暴的怒气首冲头顶，瞬间烧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弦。他抄起茶几上那只厚重的水晶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向地面！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爆炸般响起！水晶碎片如同冰冷的星辰，瞬间向西面八方激射开来，在地砖上跳跃、滚动，折射着顶灯惨白的光，一片狼藉的闪光。烟灰和几截未燃尽的烟头狼狈地滚落在碎片之中。
“你把桐桐怎么啦？！！”李军的声音吼得变了调，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盖过了碎片滚动的声音。他死死盯着李雯，眼神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巨大的碎裂声似乎也震得李雯晃了一下。她看着脚下那片狼藉的水晶碎片，脸上的疯狂和怨毒如同潮水般退去些许，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疲惫和某种近乎冷酷的掌控感取代。她抬起眼，迎上李军那双燃烧着火焰和恐惧的眼睛，嘴角再次勾起，这次却是一个近乎残忍的、带着掌控意味的弧度：“你放心，”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碎片滚动的细响，“老太太喜欢他，我不敢把他怎么。”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抽走了李军身上那狂暴的力量。他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一松，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用手狼狈地撑住旁边冰冷的墙。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惊惧感，被这句话暂时压了下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空洞和残余的、不断颤抖的后怕。老太太喜欢桐桐，是的，老太太会护着桐桐，因为桐桐是李家的未来。这个念头暂时成了他溺毙前抓住的唯一浮木。
他重重地、无声地喘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冰冷地滑下鬓角。老太太……只要桐桐在老太太那里，暂时就是安全的。他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李雯看着他瞬间垮塌下来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快意和更浓重阴郁的情绪。她不再看他，转身，高跟鞋的鞋跟踩过细小的水晶碎屑，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李军像一尊被抽走了骨头的泥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了很久。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衬衫，将寒意一丝丝渗入他的脊背，却无法冷却他脑子里混乱翻腾的念头。李雯最后那个眼神……那句“不敢把他怎么”背后，真的只是畏惧老太太吗？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必须亲眼看看！他挣扎着离开墙壁的支撑，脚步有些虚浮地，也朝着二楼尽头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走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留出一条昏黄的缝隙。里面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中药气味，混杂着一种老人房间特有的、挥之不去的沉滞气息。李军轻轻推开一点门缝，向内望去。
房间里，老太太正坐在床边，背对着门，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佝偻。她轻轻拍着怀里的人，嘴里喃喃着哄孩子入睡的话语。李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步冲到床边，然而，当他看清老太太怀里的人时，心却猛地一沉。那不是桐桐，而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李军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你以为桐桐会在这里？”李雯那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嘲讽，“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这种被希望戏弄的滋味。”李军愤怒地转身，想质问李雯桐桐的下落，可还没等他开口，李雯便冷笑着说：“桐桐的事，没那么容易让你知道。”说完，她转身走出房间，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仿佛是对李军的嘲笑。李军呆立在原地，绝望和愤怒在心中交织，而桐桐的下落，依旧像一团迷雾，笼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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