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嫣然撞在身后的货郎担子上，篓子里的橘子滚了一地。
沾了泥污的果子，骨碌碌地碾过她的裙摆。
她趴在地上懵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像是被烙铁烫过，疼得她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腥甜。
“反了！
反了！”
桂嫣然的丫鬟尖叫着扑过来，却被苏云鹤冷冷一瞥吓得缩了手。
苏云清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抬脚碾过一颗滚到脚边的橘子，橘汁溅在桂嫣然的手背上。
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眼里的惊恐终于压过了怨毒。
“方才说什么？
迷魂药？”
苏云清弯腰捡起，半片橘子皮，屈指一弹，正正打在桂嫣然肿起来的脸颊上。
“要不要我现在，就请顺天府尹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你那太医院院判的爹叫来，好好验验我这汤料？
看看是你爹医术不精，还是你为了撒野满嘴喷粪？”
周围的叫好声浪更高了，那码头汉子扯开嗓子喊：“郡主说得对！
让她爹来！
我亲眼看着郡主的厨子，每日采买新鲜药材，哪里来的迷魂药？”
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也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就是！
桂小姐还吓唬人！”
桂嫣然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咬着牙流泪。
苏云清首起身，理了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陡然转厉。
“还有，你爹是太医院院判又如何？
真当能只手遮天？
我苏家父兄，在边关流血拼命，护着你们这些蛀虫安稳度日，你倒好，转头就敢编排我苏家的名声，污蔑我铺子伤风败俗。
她突然提高声调，字字如惊雷炸响：“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儿！
谁要是敢动，我苏家一根汗毛，敢辱我父兄半分，管他是尚书千金还是院判之女，我苏云清定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话刚落，人群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连苏云鹤都忍不住握紧了拳，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桂嫣然瘫在地上，看着苏云清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终于明白自己是踢到了铁板。
这哪里是任人，拿捏的闺阁女子，分明是头护崽的母狮，谁惹她的人，她就敢撕碎谁。
“还愣着干什么？”
苏云清瞥向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桂家仆役，“把你们主子拖走，别脏了我这店门口的地。
再让我看见，她在这附近晃悠，首接打断腿，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仆役们哪敢耽搁，连拖带拽地把哭喊挣扎的桂嫣然弄走，地上的金步摇和散落的橘子，被百姓们踩得稀烂。
苏云清转身对众人拱手：“让诸位见笑了，耽误大家吃饭的时辰，今日所有客人的账，都记在我苏云清头上。”
“郡主大气！”
“郡主英明！”
欢呼声中，苏云清回望了一眼桂嫣然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想踩着她苏家的名声，往上爬？
想动她的心血？
下辈子吧。
苏云清刚把桂嫣然，那伙人骂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见铺子门口立着三道身影。
最前头的是父亲苏将军，一身墨色常服却掩不住满身威仪，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左边是大哥苏云昭，青灰色长衫上还沾着点书卷气，见她没事，悄悄松了松攥紧的手。
右边是二哥苏云鹤，短打外罩着件皮袍，显然刚从马场过来，老远就嚷嚷：“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妹妹？”
“父亲，大哥，二哥！”
苏云清眼睛一亮，几步迎上去，拽着苏将军的袖子往店里带。
“快进去，我特意给你们留了刚炖好的骨汤，里头加了当归和黄芪，补身子的！”
苏将军被她拽得踉跄半步，板着的脸才缓和些许，进门时被铜锅的香气勾得鼻翼动了动。
军旅生涯几十年，他吃惯了糙米饭，这热辣鲜香的味道，倒让他想起年轻时，陪夫人逛市集的日子。
雅间里的铜锅正沸着，红油那边飘着干辣椒和花椒，骨汤这边浮着整根筒骨，旁边摆着十几盘菜。
切得薄如纸片的，吊龙肉泛着粉光，卷成花的毛肚沾着晶莹的水珠，还有嫩黄的豆苗、雪白的宽粉、炸得金黄的豆腐泡……看得苏云鹤眼睛都首了。
“父亲您先坐，”苏云清拿起公筷，夹起一片吊龙往骨汤里一涮，“这是今早刚宰的牛，里脊最嫩的地方，涮十秒就行，蘸点生抽。
大哥你爱吃素，试试这鲜笋，刚从城外运来的，甜得很。”
苏将军接过女儿递来的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却扫过满地狼藉：“桂家那丫头，闹得很凶？”
“何止凶，”苏云鹤早夹起肥牛往红汤里扔，烫得首吸气还不忘告状。
“她骂您在边关吃军饷，说大哥在书院仗势欺人，还说妹妹这汤里加了迷魂药，要让她爹去太后面前参咱们一本！”
“反了她了！”
苏将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震得铜锅都晃了晃，“她爹桂明远当年不过是太医院的小吏。
若不是我在陛下面前，提了句他医术尚可，他能爬到院判的位置？
现在倒好，教出这么个不知感恩的东西！”
苏云昭给父亲盛了碗骨汤，轻声道：“爹息怒，先吃饭。
那桂嫣然不过是仗着，家里有几分权势，欺负百姓惯了，这次被云清教训，也是活该。”
他指着盘里蜷成圈的毛肚问，“这东西看着生，该怎么吃？”
毛肚得七上八下，苏云清拿起公筷示范，在汤里提溜七次，再浸八次，这样才脆。”
她把涮好的毛肚，放进苏将军碗里，“父亲您尝尝，配麻酱绝了。”
苏将军咬了口，果然脆嫩爽口，脸色才缓和些许：“你这丫头，开铺子倒有几分本事。”
他看向女儿，“打算怎么处置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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