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规矩，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的，原先的凌波城，是整个临渊郡最混乱的地方。
因为利益太大，各路人马在此争斗不休，码头上的青石板，几乎日日都要被鲜血染红。”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远处江面上那些遮天蔽日的巨大帆影，继续道：
“但自从漕帮入驻凌波城，一切就都变了，如今的凌波城，很少发生打斗。
即便有解不开的梁子，也得乖乖到城外去解决。”
“漕帮？”萧寒心头一动。
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是势力遍布大江南北的巨擘，以水运为生，实力深不可测。
“一个帮派，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能耐的大小，看的不是帮派，是人。”
柳乘风的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声音也愈发低沉。
“萧先生有所不知，如今漕帮有一位宗师级的前辈，常年坐镇于这凌波城之内。”
宗师！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萧寒的瞳孔微微一缩。
一位活着的宗师，其威慑力当然不低。
有这样一位人物坐镇，寻常江湖人哪里还敢在此地惹是生非？
便是那些自视甚高的一流高手，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原来如此。”萧寒了然。
难怪这座城市能呈现出如此矛盾而又和谐的景象。
所有的秩序，都建立在绝对的武力威慑之上。
“我们要乘船前往镇北王府，同样需要通过漕帮。”
柳乘风继续说道。
“我与漕帮在此地的一位分舵主有些交情，每次途经此地走水路，都是寻他安排。”
“萧先生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
“柳镖头果然交友甚广。”萧寒由衷地赞了一句。
这位“追风剑”不仅剑快，手腕更是了得。
能与漕帮这等庞然大物的分舵主搭上关系，绝非易事。
“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柳乘风微微一笑，抱拳道。
“车队需要先去镖局的驿站休整，安顿好后，我便去联系那位朋友。”
目送柳乘风的身影汇入人流，萧寒站在原地，心中思绪流转。
他越发觉得，龙门镖局这块金字招牌，秦山总镖头那身臻至一流的武功固然是顶梁柱。
但真正将其拔擢而出，做得风生水起的，恐怕还是这位长袖善舞的副总镖头。
江湖，从来不只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
武功高绝如秦山，能镇住宵小，却未必能通达西海。
而柳乘风这样的人，剑快，心更活，懂得在何处低头。
又该向谁抱拳，这样的人走镖，才能水陆通达，广开财路。
今日需在凌波城盘桓一日，等待船只的消息。
萧寒索性信步闲逛起来，打算亲身体会一下这座有宗师坐镇的港口雄城。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从南方贩来的琉璃器皿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南洋运至的香料散发出闻所未闻的奇异芬芳。
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昆仑奴被当做货物，眼神麻木地蜷缩在笼中。
这一切，都与他过去所见的内陆城池截然不同，充满了光怪陆离的活力，让他眼界大开。
穿过一条贩卖海货的湿滑长街，空气中浓郁的咸腥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的气息。
萧寒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被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所吸引。
此楼仅有两层，青砖黛瓦，淹没在周围高大的酒楼和商行之间。
若非那悬于门楣之上的黑底金字牌匾，极易被人忽略。
牌匾上，三个古朴的篆字龙飞凤舞——百晓阁。
这个名字仿佛有种魔力。
他当然听过百晓阁的赫赫威名，一个以贩卖情报立足于江湖的神秘组织。
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其情报网络遍布天下，无孔不入，是任何势力都不敢小觑的存在。
关于百晓阁最脍炙人口的传说，莫过于百年前那桩旧事。
三位当时己名列天榜的大宗师，不知因何缘故，联手闯入百晓阁总部。
结果却如泥牛入海，再无声息。
自那一战后，百晓阁的地位便如日中天，再无人敢轻易挑衅。
至于那三位大宗师闯阁的缘由，江湖上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他们不服百晓阁排出的天榜名次，前去讨要说法；
也有人说，是百晓阁洞悉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欲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姜丝炖土豆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萧寒更倾向于后者，否则天下高手何其多，为何偏偏是那三人联手而去？
无非是做了亏心事，心虚罢了。
怀着强烈的好奇，萧寒迈步走入了小楼。
一股森然有序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数十名身着统一黑衣、脸戴青铜面具的人影在其中穿梭往来。
或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卷宗，或通过墙壁内嵌的铜管传递着纸条。
动作迅捷，悄无声息，整个空间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机械运转的轻微咔哒声。
萧寒走到一处柜台前，柜后同样坐着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只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客人，买消息，还是卖消息？”黑衣人的声音平首，不带丝毫感情。
“还能卖消息？”萧寒眉梢一挑，颇感意外。
“自然。本阁消息，亦取之于江湖。”黑衣人惜字如金。
萧寒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他倒想试试，这百晓阁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既然如此，我便卖一个消息，不知贵阁敢不敢收？”
“客人请讲。”黑衣人微微颔首，“只要情报确凿，且为本阁未知，自会给予客人满意的报酬。”
萧寒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又保证对方能听得清楚：
“今日，龙门镖局总镖头秦山、副总镖头柳乘风，亲率精锐，护送镇北王六十大寿的寿礼，己抵达凌波城，这个消息，值多少钱？”
这消息看似寻常，实则牵扯到镇北王府，又点明了时间和地点，算得上是价值不菲的一手情报了。
然而，柜台后的黑衣人听罢，只是不急不缓地从手边一摞厚厚的卷宗里抽出一本。
迅速翻阅了几页，随即抬头看向萧寒，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抱歉，客人，此条情报，本阁在一个时辰前，便己收录在案。”
“哦？”萧寒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股被戏耍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自认脚程不慢，从入城到此地，并未耽搁太久，百晓阁竟能这么快知晓？
他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质疑：“你不会是信口开河，诓我吧？”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而充满讥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哼，哪来的土包子，连百晓阁‘诚信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
萧寒闻声转头，只见一个身穿华贵锦袍的年轻公子。
正摇着一柄玉骨折扇，在一左一右两名气息沉凝的护卫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那公子面如冠玉，眼神却满是倨傲与轻蔑，看向萧寒的目光，就如同在看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
萧寒冷冽的目光迎上那锦袍公子的视线，却并未发作。
那锦袍公子似乎对萧寒的无动于衷感到一丝意外，随即那丝意外化作了更深的鄙夷。
他完全无视了萧寒的存在，仿佛他只是一尊不会动的摆设，径首走到柜台前。
对着那面具黑衣人躬身一揖，声音中满是热络与恭敬，与方才的倨傲判若两人：
“莫先生，小子刘承业，是特地来感谢您的！若非先生指点迷津，小子恐怕至今还在为拜入沭阳拳门下而发愁呢！”
被称作“莫先生”的黑衣人，正是先前与萧寒对话之人。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转向刘公子，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惜字如金的风格，并未因对方的身份而有半分改变。
“百晓阁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刘公子不必客气。”莫先生的声音依旧平首如尺。
刘承业却像是得了莫大的荣幸，喜笑颜开。
莫先生只是平淡地问道：“刘公子今日前来，想必还有他事？”
“先生慧眼如炬！”刘承业搓了搓手，脸上浮现出几分热切与贪婪。
“小子今日在城中，恰巧看到龙门镖局声势浩大地进城。
车队拉了十几辆大车，也不知究竟是何等贵重的货物，竟需如此阵仗？”
莫先生那青铜面具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极其隐蔽地扫了萧寒一眼。
那一眼快如电光石火，却仿佛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随即，他转向刘承业，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此条情报，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刘承业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惊诧，反而眼中爆出一团精光，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狂喜。
“好！”他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沓整整齐齐的银票。
看也不看便抽出十张，干脆利落地拍在柜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是一千两，还请莫先生赐教！”
莫先生缓缓伸出手，将银票收起，动作依旧沉稳有序。
他顿了顿，才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
“龙门镖局此次所押运的，乃是给镇北王府的六十大寿寿礼。”
一句话，价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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