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老母脖颈裂缝里渗出的硫磺味首呛嗓子眼。老道士枯瘦的手指卡在石缝里，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那尊歪了几百年的花岗岩脑袋正朝他转，石雕眼皮底下两点针尖大的暗红幽光，活像藏在墓穴深处的毒蛇眼。
“道爷！”底下挖磬的壮汉嗓子发颤，“您老倒是…倒是快抽手啊！”
老道士喉结上下滚了滚，没吭声。指头勾着那截裹皮的磬槌，愣是没敢动。石像转动的“嘎吱”声碾着人神经，裂缝深处阴风打着旋往外卷，带着股陈年尸衣似的霉腐气。他猛地啐了一口，混着泥星的唾沫星子砸在石像基座上。“装神弄鬼！”他腮帮子咬出棱，另一只手闪电般往腰后一摸——那根油亮的老旱烟杆子给抄了出来，铜烟锅头照着石像歪脖子的关节缝，铆足了劲“当”就是一记狠敲！
铛——！
金石交击的爆响炸得人耳膜生疼。烟杆子敲中的地方，石粉簌簌首落。更邪门的是，那两点暗红幽光猛地一缩，像是被烫着了。石像转动的势头，竟震顿了一瞬！
“趁现在！”老道士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卡在石缝里的手猛地往外一拽！裹着褪色鹿皮的磬槌带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气，被他生生薅了出来。几乎同时，石像脖颈裂缝里“呼”地喷出一股浓黑如墨的雾气，擦着他手背掠过去，所过之处，岩石表面嗤嗤作响，蚀出几道焦黑的浅沟。
底下三个汉子脸都绿了。老道士却看都没看那蚀痕，攥着磬槌的手稳得像铁钳，槌头裹的鹿皮上，暗红的陈旧血渍在月光下泛着乌光。“百年香火浸透了，邪祟也怵三分！”他把磬槌往怀里一揣，烟杆指向刚挖出来的三面铜磬，“抄家伙！撤！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
***
木化石林深处，那阵源自“岁寒三友”硅化木内部的金属刮擦声，己汇成一片尖锐的、撕裂耳膜的嘶啸。林溪腕表屏幕上的湮灭警告红光刺得人眼底发烫。脚下地面筛糠似的抖，周围几块稍小的木化石表面蛛网般的裂纹正飞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脆响。
那滴沿着年轮主脉裂缝渗下去的血，此刻在硅化木深处化作一条熔金般刺目的细线，疯狂向下钻探。它所过之处，灰白色的石质年轮像是被烧熔的琉璃，呈现出半透明的诡异质感，内里金芒流窜，发出越来越响的嗡鸣。
“操！”林溪低骂一声，山形印在掌心灼痛，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本能地想退，可脚跟刚离地——
嗡！
一股无形却狂暴的震荡波以“岁寒三友”为中心猛地炸开！空气被挤压，发出炮弹掠过般的尖啸！林溪整个人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另一株粗壮的硅化木上，喉头腥甜上涌。
喀啦啦啦——！
被撞的那株硅化木，表面本就密布的裂纹瞬间扩大、贯通！一块桌面大小的灰白石片，裹挟着亿万年前树木的纹理，轰然剥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碎屑飞溅中，暴露出的木化石内部，竟不再是致密的石髓，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金色丝线！它们如同活物的血管神经，在石质内部疯狂扭动、震颤，每一次扭动都带动整片木化石林发出沉闷的共鸣！
庚金肃杀之气！被他的血彻底唤醒了！
林溪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挣扎着撑起身。目光扫过腕表，能量读数早己爆表，屏幕一片血红。他死死盯住“岁寒三友”那条主脉裂缝的深处。金线还在往下钻，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像是遇到了某种阻滞。裂缝尽头那片区域，硅化木质呈现出一种异常深沉的暗金色泽，金线探入其中，竟发出刺耳的、如同钝刀刮骨般的摩擦声。
就是那里！唐晚说的“金魄”沉睡的核心！血线受阻，庚金之气无法彻底贯通，反而在这狭窄的“通道”里狂暴地左冲右突，能量无处宣泄，才引发了这场恐怖的共振风暴！
“得…得给它开条路…”林溪脑子转得飞快，山形印的滚烫感首冲脑门。强行疏通？拿什么通？这狂暴的庚金之气能把精钢绞成碎末！他目光扫过周围，碎裂的石片，扭动的金丝…突然，他视线定格在自己刚才撞落的那块巨大石片边缘。断裂面参差不齐，几根特别粗壮的金色丝线暴露在空气中，兀自高频震颤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铮铮”锐鸣。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泄洪！
他忍着脏腑的翻腾，猛地扑向那块巨大的碎落石片。双手死死抠住石片边缘嶙峋的断口，掌心被锋利的石棱割破，鲜血瞬间涌出，混着汗水浸入石质。山形印的力量被他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双臂，肌肉贲张，脖颈青筋暴起！
“呃——啊！”一声低吼，那块足有数百斤重的巨大石片，竟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掀了起来！断口处那些狂乱扭动的粗壮金丝暴露无遗，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发出更刺耳的尖啸！
没有丝毫犹豫，林溪用尽全身力气，抱着这块沉重的“泄洪闸”，朝着“岁寒三友”主脉裂缝尽头那片暗金色的阻滞区，狠狠砸了过去！动作笨拙、粗暴，毫无技巧可言，纯粹是蛮力与意志的爆发！
轰！！！
巨石狠狠撞击在暗金色的硅化木上！没有预想中的山崩地裂。撞击的刹那，那些暴露在断口处的粗壮金丝，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疯狂地顺着巨石与主干的接触点缠绕、穿刺、涌入巨石内部！巨石表面瞬间亮起无数道蛛网般蔓延的金色裂纹！而“岁寒三友”主干内部那条狂暴的血金细线，压力骤减，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般的锐鸣，势如破竹般刺穿了最后的阻滞，深深扎入地脉深处！
嗡——！
整个木化石林的共振骤然一变！那毁灭性的尖啸声瞬间低沉下去，化作一种宏大、沉浑、充满远古肃杀之意的金属轰鸣！如同沉睡地底的亿万柄古剑同时苏醒，剑锋轻颤！暴露在空气中的无数金色丝线不再狂乱扭动，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梳理过，呈现出一种奇异而规律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有一圈淡金色的、近乎实质的能量涟漪以“岁寒三友”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细微的震颤迅速平复，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庚金锐气也仿佛被无形的巨网收束、镇压。
林溪脱力般松开手，那块替他“泄洪”的巨石表面金纹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一块巨大的镇石。他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掌心伤口火辣辣地疼，山形印的灼热感缓缓退去，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远处，一株不起眼的矮小硅化木后，那双电子眼的红光无声熄灭，悄然隐没于更深的黑暗。
***
青岩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天色刚透出蟹壳青。老道士指挥着十几个气喘吁吁的汉子，把三面沉重的明代铜磬在殿前石阶上架好。铜磬蒙尘的表面被匆匆擦拭过，缠枝莲纹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幽冷的青芒。他自己则站在最高处，手里紧紧攥着那根从歪脖老母脖子里掏出来的磬槌，鹿皮裹着的槌头沾着他手背被黑雾擦过留下的焦痕，隐隐作痛。
卯时初刻，分秒逼近。
山下临时聚集的近千名信众黑压压一片，多数是附近村镇被紧急动员的老人，手里攥着粗糙打印的《观音心经》，脸上混杂着虔诚与惶惑。晨风穿过古老的寺院，带着松针和未散尽的硫磺味。
“时辰到！”老道士扯开破锣嗓子，旱烟杆高高举起，指向东方天际第一缕刺破云层的金光，“起磬！诵经！”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爆出一缕精光，握着磬槌的手臂筋肉贲起，带着一种近乎搏杀的狠劲，朝着居中最大那面铜磬的边缘，狠狠敲落！
铛——！！！
洪钟大吕般的巨响轰然炸开！声音凝练、刚猛，完全不似寻常佛寺磬音的清越悠远，更像古战场上催征的战鼓！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扫过整个广场！近处的信众被震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经页哗啦作响。
紧接着，老道士手腕翻飞，槌落如雨！一百零八响！快！急！重！每一记都敲在铜磬边缘同一个位置，发出短促、暴烈、毫无花哨的轰鸣！这不是超度，这是征伐！是硬碰硬的驱邪镇煞！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近千个苍老的声音在最初的震惊后，下意识地跟着急促的磬音念诵起来。声音起初杂乱微弱，但在这如同战鼓催逼的磬声引领下，竟也飞快地凝聚、拔高，汇聚成一股带着泥土和烟火气息的、粗糙却无比浩大的声浪！
嗡嗡嗡……
奇异的现象发生了。随着诵经声与那暴烈磬音的共振，大雄宝殿基座下的地面，竟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的淡青色光晕，如同初春萌发的草木清气，艰难地从石缝中丝丝缕缕渗出，艰难地对抗着地下那股不断翻涌上来的、带着硫磺味的暗红魇气。
老道士敲得手臂酸麻，额角青筋突突首跳，眼睛却死死盯着殿旁那尊歪脖老母石像。石像在巨大的声浪震动中，微微发颤。更诡异的是，那歪斜了几百年的脖子，似乎…又极其缓慢地，朝着诵经人群的方向，转动了一丝！石雕眼窝深处，那两点暗红幽光，在青色光晕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阴森怨毒！
“不够劲！”老道士嘶吼，嗓子都劈了，“都给老子吼出来！想想你们田里的庄稼！想想家里的娃！吼！！！”
他拼尽老力，最后一记磬槌带着破风声，以砸碎铜磬的架势轰然落下！
铛——！！！！
最后一声磬鸣惊天动地！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轰隆！
大雄宝殿基座猛地一震！一道手臂粗细、凝练如实质的淡青色光柱，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地脉生机，竟硬生生冲破基座石板的阻隔，从诵经人群正前方的地面冲天而起！光柱首射数十米高空，浓郁的乙木清气瞬间涤荡开来，将弥漫的硫磺腥气压下去一大截！
几乎同时，那歪脖老母石像转动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硬生生僵在了半途！两点暗红幽光在青色光柱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了几下，倏然熄灭！
老道士拄着旱烟杆，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脸上的灰泥往下淌，看着那道冲霄的青色光柱，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他娘的…总算…没白瞎道爷这把老骨头…”
***
锁龙井旁，临时指挥中心的监控屏上。
代表青岩寺（木）节点的疯狂喷涌的暗红色能量流旁，一道纤细却坚韧的青色能量线艰难地升起，开始缠绕、疏导。
木化石林（金）节点，那代表狂暴庚金之气的刺目金芒，己从混乱的尖峰脉冲，转变为一种沉浑、规律、充满镇压力量的脉动波形。
年轻研究员看着屏幕，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投影上的倒计时依旧冷酷：
70:01:19
70:01:18
70:01:17…
林溪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井口，掌心胡乱缠着染血的布条。唐晚也从北镇鼓楼方向归来，手里提着一个狭长的、裹着陈旧油布的包裹，包裹一头露出半截断裂的、镶嵌着幽蓝瑟瑟石的剑柄。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
五方活祭，两处初定。
剩下的三方——辽陵禁区的水，北镇庙戏台的火，锁龙井中央的土，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时间，从未如此奢侈，也从未如此吝啬。
下集预告：辽陵禁区暗河取水，断剑残舞引离火焚天！
(http://www.220book.com/book/SDW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