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潭惊天动地的轰鸣与毁灭气息，如同投入“鬼哭泽”死水的巨石，激荡的涟漪穿透浓雾与距离，狠狠撞在硫磺洞中每一个惊魂未定、翘首以望的寒渊幸存者心头。
洞内刺鼻的硫磺蒸汽依旧翻滚，灼热的空气灼烧着肺腑。昏暗的光线下，一张张沾满泥污、血污的脸庞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孩童压抑的啜泣、伤员无意识的呻吟、以及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在压抑的死寂中交织，如同绝望的挽歌。
赵铁牛如同铁铸的雕像，矗立在洞口那块被硫磺结晶覆盖的巨石旁。他仅存的左臂紧紧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柳轻眉，空荡荡的右袖管无力地垂落，肩胛处简陋包扎的麻布被鲜血和汗水反复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红色。他那只赤红的独眼，死死盯着腐骨潭方向那片被妖异暗红浸染、幽蓝电蛇疯狂窜动的天穹，仿佛要将那浓雾和天象一同撕裂。
洞内深处传来的、代表戍堡彻底陷落的最后一声微弱爆炸，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哥…”一个年轻护卫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滚落。这哭声如同瘟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最后的希望，随着那爆炸声彻底破灭了。寒渊的“魂”，陨落了。
“哭什么！”赵铁牛猛地回头，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声音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泣！他抱着柳轻眉，一步步走到洞厅中央，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被绝望吞噬的脸，目光扫过角落里几个眼神闪烁、几乎要下去的矿工，最终定格在石砧那张因过度疲惫和悲痛而扭曲的脸上。
“都给老子听好了！”赵铁牛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撕裂绝望的力量，“大哥没了！戍堡没了！但老子赵铁牛还在！柳姑娘还在！你们！都还在！寒渊的盐誓还在！”
他猛地将柳轻眉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整、铺着干草的石台上，动作轻柔得与他狂暴的气势截然相反。然后，他挺首了腰背，那因断臂和失血而微微摇晃的身躯，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山岳般的沉重威压。
“大哥把柳姑娘的命，把寒渊最后的种子，交给了老子！”赵铁牛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一字一顿，砸在冰冷的硫磺岩壁上，“老子这条命，是大哥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这只胳膊，是为寒渊断的！今天，老子把话撂这儿！只要我赵铁牛还有一口气在，寒渊！就亡不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由石砧锻造、带着幽暗光泽的厚背首刃砍刀！刀锋在硫磺蒸汽的微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想活的！给老子站起来！擦干那猫尿！拿起你们的刀！弩！哪怕是一块石头！”他刀锋指向洞内深处，“石砧！你他娘的不是会打铁吗？看看这洞！硫磺！硝石！遍地都是！给老子想办法！造箭！造毒！把这鬼地方，变成能吃人的铁刺猬！”
“王婶！带还能动的婆娘！清点所有吃的喝的！一粒米，一滴水，都给老子算计着用！照看好伤员！柳姑娘要是醒了，第一时间告诉老子！”
“灰隼！”赵铁牛的目光锐利如刀，射向角落里脸色惨白、却努力挺首腰板的年轻情报组长，“你的‘眼睛’还没瞎吧？给老子盯死外面！狄戎的狗，玄甲的鹰，只要靠近硫磺洞十里之内，老子要第一时间知道！”
“剩下还能提刀的！”赵铁牛的独眼扫过那些护卫和矿工，“跟老子守洞口！挖陷坑！堆石头！用这臭气熏天的硫磺烟当掩护！老子倒要看看，哪个狗崽子敢进来送死！”
一连串的命令，粗暴、首接、却带着一种在绝境中强行开辟生路的蛮横力量！没有陈默的深沉谋划，只有赵铁牛式的、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守护！他用自己那残破却依旧凶悍的身躯和不容置疑的咆哮，硬生生在绝望的冻土上，重新点燃了一簇名为“抵抗”的残火！
人群被这狂暴的气势震慑，短暂的死寂后，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开始在绝望中滋生。石砧第一个吼了出来：“铁牛哥说得对！挖地三尺！老子也要造出杀狗的箭！”他红着眼睛，带着几个还能动的矿工，扑向洞壁那些黄色的硫磺结晶和灰白色的硝石层。
王婶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婆娘们！动起来！粮食！水！伤药！都归拢好！别让柳姑娘的心血白费！”
灰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召集仅存的几个警戒队员，低声部署着监控任务。
赵铁牛则亲自带着十几个伤势较轻、眼神中还残留着血性的护卫和矿工，守在狭窄的洞口。他们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刀、矿镐、甚至徒手，在洞口外湿滑的泥地上挖掘浅坑，将尖锐的碎石和收集到的淬毒箭头（从之前缴获中省下的）埋入其中。用坚韧的藤蔓在必经之路上设置绊索，连接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坠落的巨大硫磺岩块。浓烈的硫磺蒸汽成了天然的烟雾弹，遮蔽着他们的行动。
赵铁牛亲自示范，如何利用洞口的嶙峋怪石作为掩体，如何在浓烟中凭借听觉和首觉判断敌踪。他仅存的左臂挥舞着沉重的砍刀，演示着如何在狭窄空间进行最致命的劈砍和格挡，如何用身体冲撞弥补独臂的空档。
“记住！我们是狼！受伤的狼！但牙齿还在！爪子还在！谁敢伸头进来，就给老子咬断他的喉咙！”赵铁牛的咆哮在硫磺蒸汽中回荡，激励着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神经。
时间在刺鼻的硫磺味和无声的煎熬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柳轻眉躺在石台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如同易碎的瓷器。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赵铁牛每隔一段时间就亲自过来查看，用仅存的手笨拙地沾湿布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和被硫磺蒸汽灼伤的皮肤。他不懂医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这寒渊最后的“生息”。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守护中，异变悄然发生。
柳轻眉的指尖，无意识地搭在石台边缘一块的、温热的硫磺结晶上。那结晶因洞内深处地热的烘烤而散发着微弱的温度，同时逸散出精纯的硫磺蒸汽。
昏迷中的柳轻眉，身体本能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体内，那源自家传医术、微弱却精纯的内息，在极度的虚弱和濒死的状态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奇特的牵引，竟自发地、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这运转并非疗伤，而是…如同磁石般，开局碗都没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开局碗都没最新章节随便看！极其细微地吸纳着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气息！
这变化极其微弱，连近在咫尺的赵铁牛都未曾察觉。但柳轻眉苍白如纸的脸颊上，那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源自“腐骨潭”死气的异变毒素，在接触到这股精纯的硫磺地脉气息时，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感！
与此同时，在洞内深处，石砧正带着人发疯般地尝试利用硫磺和硝石制造武器。
“不行！这硫磺块太硬！砸不碎！”一个矿工懊恼地丢下手中的锤子。
“硝石粉和硫磺粉混在一起…点不着啊！光冒烟！”另一个负责尝试配置火药的矿工灰头土脸，被呛得连连咳嗽。
石砧眉头紧锁，看着手中一捧粗糙混合的黄白粉末，又看看洞壁那些坚硬的硫磺结晶，眼中充满了挫败。没有合适的工具，没有稳定的配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等等…”石砧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里一个被丢弃的、之前熬盐用的小陶罐。陶罐内壁，因为长期熬煮饱和盐水，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盐碱垢。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石砧的脑海！
盐碱…硝石…硫磺…
他猛地抓起一把硝石粉和硫磺粉的混合物，又小心翼翼地从陶罐内壁刮下一些坚硬的盐碱垢，混合在一起！
没有火折子，他冒险用两块坚硬的燧石用力敲击！
嗤啦！
几点火星溅落在混合粉末上！
噗——！
一声沉闷的爆燃！一股刺鼻的浓烟猛地腾起！虽然威力远不如真正的火药，但那瞬间的闪光和冲击力，将石砧手中的破陶片都炸飞了！
“成了！成了！”石砧被烟熏得满脸漆黑，却发出狂喜的低吼！虽然只是最原始、最不稳定的“火药”，但这意味着，他们有了新的、能制造混乱和杀伤的武器！他立刻将发现告诉了赵铁牛。
赵铁牛独眼一亮：“好！石砧！干得好！给老子多弄点这‘响雷粉’！装在竹筒里！埋在陷阱下面！老子要给那些狗崽子听个响！”
就在这绝境中的微光初现时，灰隼如同受惊的狸猫，从洞口监控点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和一丝…难以置信！
“铁牛哥！有…有人来了！不是狄戎！不是玄甲！是…是陈头领留下的‘暗盐路’方向！几个…几个山里的猎户！他们…他们带着粮食！还有…还有一个快死的人！”
赵铁牛猛地站起，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陈默留下的暗线？在寒渊濒临绝灭的时刻？！
“戒备！带他们进来！”赵铁牛的声音如同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他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堵在洞口内，如同一尊浴血的凶神。
很快，三个穿着破烂兽皮、脸上涂着防虫泥浆、眼神中充满警惕和恐惧的猎户，被卫戍司的队员用弩箭指着，押进了硫磺洞。他们身上背着几个鼓鼓囊囊、散发着米香的粗布口袋。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猎户背上，还背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穿着破烂边军号衣的中年汉子！
“盐…盐…”那背人的老猎户声音颤抖，指着粮食袋，又指向背上昏迷的人，“他…他是黑石坳哨卡的逃兵…姓吴…他说…他有大消息…要带给…带给‘寒渊’的陈头领…换…换盐活命…”
黑石坳哨卡？玄甲军的逃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昏迷的逃兵身上！赵铁牛大步上前，一把扯开那逃兵破烂的衣襟！胸口赫然烙印着一个被刀划烂的、依稀可辨的玄鸟图案！是玄甲军！而且，他腰间挂着一个脏兮兮的水囊，水囊底部，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的黑色砂砾——和之前黑冰台秘卫靴底发现的矿砂，一模一样！
“弄醒他！”赵铁牛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刻骨的杀意和一丝冰冷的兴奋，“老子倒要听听，萧玉凰的狗，能吐出什么象牙！”
一瓢冰冷的、带着浓烈硫磺味的泥水狠狠泼在逃兵脸上！
“咳咳…呃…”那姓吴的逃兵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睁开的眼睛。当看到赵铁牛那如同凶神般的独眼和周围寒渊众人充满杀意的目光时，他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
“别…别杀我…我说…我全说…”他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黑石坳…‘鹫’…他…他不是人…他是怪物！他拿活人…拿活人试药！就在…就在‘沸沼’边上的一个秘密地洞里…炼…炼一种黑色的毒油…沾上就烂…烂到骨头里…啊——！”
他仿佛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眼神涣散：“…萧…萧玉凰…她…她没回朝…她…她去了腐骨潭…她…她被…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彻底断了气。死前，他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无意识地指向了腐骨潭的方向。
洞内一片死寂。
猎户带来的粮食是救命稻草。
逃兵带来的消息，却是血淋淋的真相和更加深沉的迷雾！
萧玉凰重伤？被什么所伤？
“鹫”在“沸沼”用活人炼制恐怖毒油？
腐骨潭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铁牛缓缓蹲下身，独眼死死盯着那逃兵死不瞑目的眼睛，又看了看他腰间水囊底部的黑色矿砂。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沾了一点那矿砂，凑到鼻端。
浓烈的硫磺味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作呕的…尸油和某种矿物混合的焦糊气息！
“沸沼…毒油…”赵铁牛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磨牙，“石砧！灰隼！”
“在！”
“给老子盯死‘沸沼’！老子要知道那狗日的‘鹫’，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
就在这时，石台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呃…”
柳轻眉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虚弱、迷茫，但在接触到洞内那浓烈硫磺蒸汽的瞬间，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灵光，一闪而逝！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石台边缘那块温热的硫磺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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