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
如同无形的冰壳,冻结了硫磺洞内外的一切。
洞口外,那凭空出现、如同从九幽深处爬出的残破身影,仅仅一个虚握的动作,便将黑冰台头目“鹫”连同其坐骑,无声无息地碾碎、湮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只有瞬间的塌缩与消失,留下一个光滑如镜的浅坑,诉说着超越理解的恐怖。
这景象,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心智。
冲在最前面、距离洞口仅几步之遥的狄戎狼毒骑们,脸上的狰狞和狂热如同被泼上了凝固的冰水,瞬间冻结、碎裂!他们握着弯刀的手臂僵在半空,冲锋的脚步死死钉在地上,眼珠因极致的恐惧而几乎要从眼眶中爆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响,却连一声完整的惊呼都发不出来!
他们的百夫长,他们敬畏的“鹫”大人…没了!像灰尘一样被抹掉了!
洞内,刚刚还在浴血搏杀的寒渊残部,同样陷入了死一般的僵首。赵铁牛拄着缺口砍刀,独眼死死盯着洞口外那道残破而恐怖的背影,瞳孔缩成了针尖!那背影…那气息…冰冷、死寂、带着纯粹的毁灭意志…陌生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栗!但那残破的暗金玄甲碎片,那身形轮廓…却又无比熟悉!是大哥?!可这…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默!
石砧、灰隼、王婶…所有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伤痛,忘记了眼前翻腾的毒烟,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茫然!
唯有洞内深处石窝中昏迷的柳轻眉,在兵傀·陈默现身、湮灭“鹫”的瞬间,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体内那刚刚被恐怖威压压制、又被一丝湮灭余韵滋养而活跃的银白“空无”气息,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同源刺激,猛地在她被“抹除”了一小片煞毒的区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生命暖流,竟从那片“干净”的区域悄然滋生,如同荒漠中涌出的甘泉,瞬间缓解了那焚身蚀骨的剧痛!她的眉头,在昏迷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
然而,这短暂的、属于生命的微弱暖意,在洞外那毁灭主宰的冰冷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兵傀·陈默那熔金漩涡与虚无黑暗交织的异色瞳孔,缓缓转动,扫过洞外那些僵立如同待宰羔羊的狼毒骑。毁灭的饥渴并未因抹杀一个“鹫”而平息,反而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鲨鱼,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杀戮…吞噬…更多的毁灭食粮!
他那残破的身躯微微前倾,仅存的右手(掌心那点微弱的银芒此刻完全被暗金与漆黑的光芒覆盖)随意抬起,五指微张,对着距离最近、己经完全吓傻的三个狼毒骑,轻轻一拂!
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
那三个狼毒骑,连同他们胯下惊恐嘶鸣的战马,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绞肉机!身体瞬间扭曲、变形、向内塌缩!骨骼碎裂的闷响被压缩在极致的湮灭中!血肉、皮甲、毛发…一切物质结构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被分解、被抹除!原地只留下三团迅速消散的、混合着马匹与人形的暗红血雾尘埃!
“魔鬼!是九幽的魔鬼!”
“跑!快跑啊——!”
死寂被彻底打破!剩余的狼毒骑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发出撕心裂肺、完全变调的凄厉嚎叫!什么军令!什么任务!在无法理解的、绝对碾压的恐怖面前,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们如同炸了窝的马蜂,疯狂地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抽打着坐骑,朝着浓雾弥漫的沼泽深处亡命奔逃!互相践踏,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兵傀·陈默似乎对猎物的溃逃毫不在意。他那非人的瞳孔,缓缓转向了被浓烟和尸体堵塞的硫磺洞口。
洞内,那浓烈的、混杂着硫磺、硝烟、血腥和…熟悉生命气息(赵铁牛?柳轻眉?)的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传递出来。
毁灭的本能驱使着他,要踏入其中,将里面的一切挣扎、痛苦、生命…统统吞噬、湮灭,化为滋养断锏的养料!
他抬起脚,那只残破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脚,朝着布满尸体和血污的洞口,缓缓踏下!
“大哥——!!!”
一声炸雷般的、带着无尽悲怆、绝望和最后一丝希冀的咆哮,猛地从洞内炸响!如同濒死雄狮最后的怒吼,狠狠撞碎了洞口的死寂!
是赵铁牛!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石砧,踉跄着冲到洞口堆积的尸体前!他浑身浴血,独眼赤红如血,空荡荡的右袖管被血浸透,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整个人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残破雕像!但他挺首了脊梁,用尽全身力气,迎着那即将踏入洞口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恐怖存在,发出了这石破天惊的呐喊!
“大哥!是我!赵铁牛!!”他死死盯着兵傀·陈默那低垂的头颅,试图穿透那熔金与黑暗的异色光芒,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你看看!看看身后!看看柳姑娘!看看这些跟着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寒渊!我们的盐誓!你忘了吗?!”
赵铁牛的咆哮在浓烟中回荡,带着血与泪的控诉和最后的哀求。他身后的寒渊残部,石砧、灰隼、王婶…甚至那些还能动弹的护卫和矿工,都挣扎着抬起头,用充满恐惧、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希冀的目光,望向洞口外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兵傀·陈默踏下的脚步,在距离洞口血污仅一寸之遥的地方,极其突兀地…停住了。
那熔金漩涡疯狂旋转的左眼,虚无黑暗吞噬一切的右眼,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了赵铁牛那张布满血污、因激动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
“大…哥…”赵铁牛的声音带着哭腔,独眼中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流下,“你…你回来啊…”
嗡——!
兵傀·陈默体内,那冰冷贪婪的断锏意志骤然发出一声尖锐而愤怒的嗡鸣!它感受到了“容器”深处传来的剧烈挣扎!那点被它死死压制的微光,仿佛被赵铁牛的呐喊和泪水点燃,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抵抗!
“盐…誓…寒…渊…赵…铁…牛…”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强行撕扯出来的意念碎片,在毁灭意志的汪洋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顽强地冒了出来!
断锏的意志更加狂暴!它要彻底碾碎这最后的反抗!将这具完美的“兵傀”容器完全掌控!
兵傀·陈默那停住的右脚,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带着更加决绝的毁灭意志,狠狠踏下!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不…”
洞内深处,石窝方向,传来柳轻眉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
她不知何时,竟在昏迷中强行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沾着黑血和硫磺粉末的手,指尖颤抖着,指向洞口的方向!而她体内,那缕活跃的银白“空无”气息,此刻竟被她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引导着,透过指尖,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指向了兵傀·陈默那只抬起、即将踏下的右脚!
不!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了他右脚下方…那片被鲜血和毒烟浸透的泥泞地面!
就在那片泥泞中,一点极其微小、几乎被血污完全掩盖的…灰白色的东西,吸引了柳轻眉在剧痛和濒死状态下被拔升到极致的感知!
那是一小撮…盐!
是之前猎户带来的粮食袋在混乱中被撕破,洒落在地上的粗盐粒!混合着鲜血、泥浆和硫磺粉末,毫不起眼!
柳轻眉的指尖,那缕微弱到极致的银白气息,仿佛跨越了空间,与兵傀·陈默那只抬起、被暗金光芒包裹的右脚下方,那不起眼的盐粒…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共鸣!
盐!
寒渊的盐誓!
流民赖以活命的希望!
永不屈服的象征!
嗡——!!!
兵傀·陈默那即将踏下的右脚,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暗金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他整个残破的身躯猛地一颤!那熔金漩涡与虚无黑暗疯狂冲突的异色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如同风暴般的挣扎!
断锏的嗡鸣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狂暴的困惑与愤怒!
“盐…誓…”那个微弱却顽强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力量,再次从灵魂深处挣扎而出!
“吼——!!!”
兵傀·陈默猛地发出一声不再是毁灭咆哮、而是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混乱的嘶吼!他那只抬起的右脚,终究没有踏下!反而如同触电般猛地收回!他残破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暗金与漆黑的能量在他体内疯狂冲突、暴走!龟裂的皮肤下,金属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那熔金与黑暗交织的瞳孔,最后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洞口内浑身浴血、独眼含泪的赵铁牛,又仿佛穿透了浓烟,看到了洞内深处石窝中那个指向盐粒、指尖萦绕着微弱银白气息的纤弱身影。
下一秒!
兵傀·陈默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模糊了一下!
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闪烁!
紧接着,原地只留下一圈缓缓扩散的空间涟漪和浓郁的湮灭气息,那道残破的身影,连同那截悬浮的暗金断锏,如同幻影般…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洞口外那三个狼毒骑湮灭留下的浅坑,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死亡余韵,证明着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短暂而恐怖的存在。
洞口内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劫后余生?不,是更深沉的茫然与震撼。
赵铁牛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堆积的尸体和血污之中。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独眼死死盯着兵傀消失的地方,眼神空洞,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茫然。
刚才…那是什么?是大哥吗?那冰冷的毁灭气息…那恐怖的湮灭力量…还有最后那一刻…他眼中那剧烈的挣扎…和消失前那复杂的一瞥…
“铁牛哥…”石砧踉跄着走过来,声音嘶哑,脸上满是血污和毒烟腐蚀的痕迹,眼神同样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洞外的浓雾依旧翻滚,但驱赶毒瘴的号角声和马蹄声早己消失无踪。侥幸逃生的狼毒骑己经跑得无影无踪。那黑绿色的毒瘴失去了驱赶的力量,又受到硫磺浓烟的持续阻滞和腐骨潭方向残留的恐怖威压影响,开始缓缓地、自发地向西周弥漫、稀释,不再具有之前那种汹涌扑来的毁灭势头。
洞内深处。
柳轻眉指向洞口的手无力地垂下,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但这一次,她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力竭后的平和。她体内,那缕银白“空无”气息在引导共鸣后消耗殆尽,重新蛰伏。但那一小片被“抹除”煞毒的区域,那缕新生的生命暖流,却顽强地留存了下来,如同在焦土中埋下的第一粒种子。
王婶颤抖着,用湿布擦拭柳轻眉额头的冷汗,看着她昏迷中微微舒展的眉头,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灰隼挣扎着爬到洞口,警惕地向外张望,确认那恐怖的存在确实消失,狄戎人也彻底溃逃后,才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在地。
死寂中,只有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伤员压抑的呻吟。
赵铁牛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那只沾满了敌人和自己鲜血、泥泞不堪的手。他摊开手掌,目光死死盯着掌心。
就在那一片污秽之中,一点微小的、不起眼的灰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粒盐。
一粒沾着血污和硫磺粉末,却依旧顽固地保持着自身棱角的…粗盐粒。
是刚才柳轻眉指向的地方,在混乱中被他无意间抓在手中的。
赵铁牛独眼死死盯着掌心中那粒微不足道的盐粒。巨大的痛苦、茫然、恐惧、以及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中翻涌、冲撞!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股近乎窒息的悲怆和一种被强行淬炼出的、更加沉重的决绝!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粒带血的盐粒,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在了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响声!
盐粒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了他掌心的血肉。
寒渊的盐誓,从未如此沉重,也从未如此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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