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水潭的微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在巨大的地下空洞中摇曳。劫后余生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和伤员无意识的呻吟打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咸腥、血腥气,还有能量湮灭后残留的、如同铁锈般的臭氧味道。
柳轻眉倚靠着冰冷的硫磺岩壁,胸口包扎的麻布渗出暗红的血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深处的隐痛。她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赵铁牛被石砧和灰隼小心地平放在潭边干燥处;王婶脸色蜡黄,尚未苏醒;其他幸存者或瘫坐或蜷缩,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洞顶那被湮灭的巨大缺口,如同天空被剜去的一块伤疤,无声诉说着刚才那超越理解的恐怖对抗。
代价惨重。
赵铁牛油尽灯枯,镇地锏受创沉寂,而陈默…柳轻眉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腐骨潭深渊最后传来的冰冷注视,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灵魂。大哥…还在那黑暗中挣扎。
“柳姑娘…”灰隼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脸上被毒烟腐蚀的水泡在蓝光下更显狰狞,“铁牛哥他…还有王婶…”
柳轻眉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咸涩硫磺味的空气灼烧着肺腑,却带来了一丝冰冷的清醒。她不能倒下。寒渊的盐誓,镇北军的遗诏,此刻都沉甸甸地压在她这具同样伤痕累累的躯壳上。
“灰隼,”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带人,把地上所有令牌都收起来,连同这本《镇渊录》,用油布包好,放在潭边干燥处,别沾水。”她指了指散落一地的古朴令牌和那本厚重的兽皮册子。
“石砧,”她转向那个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挺首腰背的铁匠,“你带几个伤势轻、还能动的,沿着潭水往上游方向探!找!找有没有干净的水源或者能生火取暖的地方!注意安全,有任何不对立刻退回!”
“其他人!”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面孔,妇孺、矿工、仅存的护卫,“王婶醒来前,妇孺照顾重伤员!用潭水清洗伤口!这水有镇定的作用,能缓解溃烂和灼痛!剩下的人,清点所有物资!粮食!水!武器!特别是盐!把猎户带来的和新渗出的卤水能结晶的,都收集起来!”
一连串的命令,冷静、清晰,带着一种抚平混乱的力量。人群被这镇定所感染,短暂的呆滞后,开始麻木而迅速地行动起来。灰隼立刻带人小心翼翼地捡拾令牌,每一枚都沉甸甸的,如同握着一段凝固的岁月。石砧抄起矿镐,招呼了两个还算结实的矿工,举着火把,沿着泛着幽蓝光芒的潭水边缘,谨慎地向溶洞深处探索。妇孺们强忍着恐惧和伤痛,用能找到的破布蘸着冰冷的潭水,为昏迷的赵铁牛、王婶和其他重伤员擦拭额头的冷汗、清洗伤口。潭水接触溃烂的皮肤,果然带来一阵清凉,刺痛感明显减轻。
柳轻眉则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赵铁牛身边。她盘膝坐下,不顾自身的虚弱,再次捻起银针。这一次,她刺穴的动作更加缓慢而凝重,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从硫磺洞中领悟的“空无”气息,小心翼翼地渡入赵铁牛枯竭的经络。她不是在强行刺激,而是在梳理、在安抚,如同梳理被狂风蹂躏过的枯枝,引导那微弱的心火重新稳定下来。
做完这一切,她己是汗透重衣,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拿起那本被灰隼用油布包好放在一旁的《镇渊录》。兽皮册子入手沉重冰冷,带着岁月的沧桑感。她深吸一口气,借着潭水的微光,翻开了第一页。
“永业七年,秋,奉大将军令,携‘镇地’秘锏入鬼哭泽,阻‘开天’归墟…”
林烽参将那刚劲的字迹,带着铁与血的气息扑面而来。柳轻眉全神贯注,逐字逐句地阅读、思索、印证。她跳过那些繁复的符文图谱(暂时无法理解),专注于记述事件、锏灵特性和封印关窍的文字。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的忙碌中流逝。石砧那边传来消息,上游不远处发现了一个不大的干涸侧洞,洞壁渗水较少,相对干燥,可以暂时安置伤员和物资。灰隼清点完毕,一共收集到二十七枚完整的镇北军令牌,形制各异,但都蕴含着微弱的、奇特的能量波动。王婶在潭水的刺激下悠悠转醒,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立刻挣扎着指挥妇孺们处理物资,用新发现的粗盐腌渍仅存的肉干和野菜根茎。
柳轻眉沉浸在《镇渊录》的世界里,脸色越来越凝重。她找到了关于刚才“引灵”仪式的更详细记载,也印证了那短暂唤醒陈默的凶险。更让她心惊的是,林烽在最后几页,用近乎绝望的笔触,提到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开天镇地,双锏同源,如阴阳两极,相生相克…然开天嗜血,吞噬万物以壮己身,其力增长无休;镇地封禁,借地脉以存,其力有尽…此消彼长,终非长久之计…吾恐千载之后,封印松动,开天汲取九幽煞气及人间怨戾,其威更胜往昔…而镇地…恐难再制…”
“…唯有一线之机…或在于‘钥’…开天择主,以生灵为容器,乃其本能,亦为其弱点…若容器之魂强韧,意志不屈,或可反客为主,借开天之力反制其凶性?甚或…以身为桥,引开天之力注入镇地,促其阴阳逆转,重归一体?…然此乃绝险之途,古往今来,未闻有成者…容器必先承开天噬魂之痛,再历阴阳逆转之劫,稍有不慎,魂飞魄散,锏灵失控,九幽洞开…慎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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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眉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几乎是唯一能彻底解决开天锏、并可能救回陈默的方法!但其中的凶险…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气息让她不寒而栗。承噬魂之痛,历逆转之劫…这几乎是一条十死无生的绝路!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柳轻眉的思绪。是赵铁牛!他缓缓睁开了独眼,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如同刚从地狱爬回人间。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柳轻眉手中的《镇渊录》上。
“柳…姑娘…”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大哥…有救吗?”
柳轻眉看着赵铁牛那双被伤痛和执着熬红的独眼,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袖管,心中五味杂陈。她沉默片刻,将《镇渊录》翻到林烽参将关于“反客为主”和“阴阳逆转”的推测那几页,递到赵铁牛面前。
“有一线可能…但…九死一生。”她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分量。
赵铁牛仅存的左手颤抖着接过沉重的册子,独眼死死盯着那些刚劲而绝望的文字。他看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承噬魂之痛…历逆转之劫…魂飞魄散…
巨大的痛苦和决绝在他脸上交织。最终,他缓缓合上册子,抬起头,独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火焰。
“怎么做?”三个字,没有任何犹豫。
“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柳轻眉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医者的条理,“首先,铁牛哥,你必须尽快恢复!你是寒渊的脊梁,是‘薪火’的核心意志!没有你,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其次,我需要彻底研究这本《镇渊录》,弄懂所有符文和能量运转的关窍,找到可能的方法和…降低风险的手段。最后…”
她看向溶洞深处,石砧他们探索的方向:“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能隔绝外界探查的地方!一个能让我们积蓄力量、尝试沟通潭底镇地锏、甚至…未来可能进行那‘逆转’仪式的…秘窟!”
“盐脉不绝,蓝锏不灭;薪火永续,九幽难开!”柳轻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洞中回荡,带着一种悲壮的宣告,“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寒渊的新‘戍堡’!我们,就是镇北军留下的‘薪火’!守护封印,积蓄力量,等待…唤醒陈默、逆转乾坤的那一天!”
她的宣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绝望的冻土上激起微弱的涟漪。人们抬起头,看着潭边那个同样虚弱却站得笔首的身影,看着她手中那本沉重的《镇渊录》,看着昏迷的赵铁牛,再看看周围这流淌着卤水、蕴藏着无尽盐晶的奇异空间。
一种沉甸甸的、名为“使命”的东西,混合着对领袖的信任和对复仇的渴望,开始艰难地取代纯粹的恐惧和茫然。
“柳姑娘说得对!”石砧第一个吼了出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怕个球!狄戎狗崽子没弄死我们!老天爷的毒烟没呛死我们!那鬼东西也没抹掉我们!老子们命硬!就在这里扎根了!挖洞!造家伙!等铁牛哥好了!等柳姑娘找到法子!咱们杀回去!救陈头领!那些狗娘养的!”
“对!扎根!”
“守着这盐窟!等头领回来!”
“寒渊不灭!”
微弱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虽然依旧带着伤痛和虚弱,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韧劲。灰隼默默地开始指挥人手加固刚发现的干燥侧洞入口。王婶挣扎着坐起来,哑着嗓子指挥妇孺们更加细致地处理物资。
薪火,在盐窟的幽蓝微光中,艰难地重新点燃。
柳轻眉看着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心头的巨石并未减轻分毫。她再次翻开《镇渊录》,目光落在那些繁复的符文图谱上。她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从这千年前的遗物中,找到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探索上游的石砧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惊疑和激动!
“柳姑娘!铁牛哥!上游!上游那个干洞深处!有发现!”他喘着粗气,“那洞…不是死路!后面连着更大的空间!而且…而且我们在洞壁上…发现了这个!”
石砧摊开粗糙的大手,掌心赫然是半块巴掌大小、边缘磨损、沾满泥土的…玉佩?玉佩材质温润,雕工古朴,上面残留着模糊的纹路——那纹路,竟与《镇渊录》中某个代表“地脉节点”的符文隐隐相似!
更重要的是,玉佩断裂的茬口处,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柳轻眉瞬间瞳孔收缩的气息——那是陈默的煞气!虽然极其稀薄,混杂着地脉气息,但她绝不会认错!
“这玉佩…哪来的?”柳轻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默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千年前的盐窟深处?
石砧指着上游方向:“就在那个干洞最里面的岩缝里卡着!像是…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或者…被水流冲进来的?”
柳轻眉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联想到陈默坠入腐骨潭深渊时,身上携带的物品!难道这盐窟深处的水系…与腐骨潭深渊相连?!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如同电光般在她脑海中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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