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砧掌心中那半块残破的玉佩，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柳轻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温润的玉质触手微凉，断裂的茬口粗糙，残留的煞气微弱却无比熟悉——那是陈默的气息！混杂着地脉的阴冷和硫磺的辛辣，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感知。
“上游…干洞…岩缝…”柳轻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溶洞的昏暗，射向石砧所指的方向。陈默坠入腐骨潭深渊时，贴身之物怎会出现在这深藏地下的盐窟？唯一的解释…这看似隔绝的盐窟深处，必有一条隐秘的水脉或通道，与那九幽绝地相连！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却又闪烁着唯一希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柳轻眉的脑海！
“带我去！”她猛地站起，胸口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形微晃，却被一股力量稳稳扶住。是赵铁牛！他不知何时挣扎着半坐起来，仅存的左臂支撑着身体，独眼中燃烧着同样炽烈的火焰。他虽虚弱，但那钢铁般的意志如同实质。
“铁牛哥！你的伤！”柳轻眉急道。
“死不了！”赵铁牛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路！”他看向石砧，不容置疑。
柳轻眉看着赵铁牛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知道劝阻无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几粒用硫磺和草药混合搓成的丸药，自己吞下一粒，又递给赵铁牛和石砧各一粒：“含着！提神，防瘴！”
石砧二话不说，将药丸塞进嘴里，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首冲脑门，却让他精神一振。他立刻转身，在前带路。柳轻眉搀扶着赵铁牛，三人举着一支浸了硫磺油脂、燃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把，离开蓝水潭边相对安全的光亮，向着溶洞上游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走去。
溶洞的上游，卤水河的水流变得湍急，哗哗的水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寒意。空气更加潮湿阴冷，硫磺味混杂着浓烈的、带着铁锈般的矿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痒。火把的光晕被浓重的黑暗挤压，只能照亮周围几丈的范围，嶙峋的盐晶岩壁在火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正是石砧之前发现的干涸侧洞入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霉味和陈旧尘土的气息从中涌出。
“就是这里！”石砧指着洞口，“玉佩是在最里面一个岩缝里发现的！”
三人依次弯腰钻入洞口。洞内狭窄低矮，脚下是松软的、混杂着盐粒的泥土，空气几乎凝滞，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心跳。洞壁和洞顶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盐晶和硫磺沉积物，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越往里走，空间似乎越开阔一些，但那股阴冷和陈旧的气息也越发浓郁。
终于，他们走到了洞穴的最深处。这里是一个相对开阔些的“石厅”，洞壁的一侧，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岩缝如同大地的伤疤，狰狞地撕裂开。岩缝边缘犬牙交错，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混杂着煞气的地脉气息。
“就在那儿！”石砧指着岩缝靠近底部的一个角落。那里的岩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盐霜，半块玉佩就卡在盐霜和岩石的缝隙中，只露出一个断裂的棱角。
柳轻眉松开搀扶赵铁牛的手，小心地凑近岩缝。她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内息，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玉佩的盐霜。随着盐霜簌簌落下，那半块玉佩完全显露出来。
玉佩的形制古朴，雕工简洁却带着一种苍劲的力道。断裂的茬口新鲜，显然是最近才断裂的。柳轻眉没有立刻去取，而是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感知。指尖萦绕的那一丝微弱“空无”气息，如同最敏感的触角，细细探查着玉佩周围的气息流动。
果然！
除了玉佩本身残留的陈默煞气，在岩缝深处，那黑暗冰冷的深处，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源源不断向上逸散的…水流的气息！这气息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大地深处的阴寒！更重要的是，这股水流的气息中，隐隐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却与陈默煞气同源的…九幽气息！
“下面有暗河！”柳轻眉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而且…这水流的气息，与腐骨潭深渊的九幽煞气有联系！玉佩…很可能是被这暗河的水流从深渊带上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布包着手，将那半块玉佩从岩缝中取出。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玉佩断裂的茬口处，那熟悉的煞气如同微弱的脉搏，轻轻跳动了一下。
“大哥的东西…”赵铁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紧了拳头。
“这是路标！”柳轻眉握紧玉佩，感受着那微弱的联系，“这条暗河，很可能就是连接腐骨潭深渊和这盐窟的通道！是唯一的…能接近大哥的路！”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死寂的黑暗中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凶险！深渊的煞气，未知的暗河，随时可能爆发的断锏反噬…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怎么下去？”赵铁牛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岩缝，独眼中没有丝毫退缩。
柳轻眉走到岩缝边缘，探头向下望去。火把的光只能照亮几丈深，下面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隐隐能听到更加清晰的水流声，带着空灵的回响。岩壁陡峭湿滑，布满了尖锐的盐晶和硫磺突起。
“太深，太陡，首接下去太危险。”柳轻眉皱眉，迅速思索，“石砧，你立刻回去，带人来！带上最坚韧的绳索！还有…带上那几枚核心令牌！特别是‘林’字令！”
“令牌？”石砧一愣。
“对！令牌！”柳轻眉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镇渊录》里提过，这些令牌不仅是信物，本身也蕴含着微弱的能量，能够沟通地脉气息，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彼此共鸣！带着它们，或许能干扰深渊的煞气，也能为我们指引方向！”
石砧不再多问，转身飞快地跑回主洞方向。
岩缝边只剩下柳轻眉和赵铁牛。阴冷的气流从下方涌上，吹得火把剧烈摇曳。赵铁牛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闭上独眼，抓紧时间调息恢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但他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刻，没有丝毫动摇。柳轻眉则盘膝坐在他身边，一手紧握着那半块玉佩，一手捻着银针，一边守护着赵铁牛的心脉，一边将全部心神沉入玉佩残留的气息中，试图捕捉那若有若无的、通向深渊的联系。
时间在死寂和阴冷中缓慢流逝。岩缝深处的水流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石砧带着灰隼和另外两个健壮的矿工赶了回来。他们带来了数圈坚韧的藤蔓搓成的绳索，还有灰隼小心翼翼捧着的油布包——里面是那枚“林”字令、以及“山”、“雷”、“风”三枚核心令牌。
“柳姑娘！东西都带来了！”石砧喘着粗气。
柳轻眉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加明亮。她接过油布包，拿出那枚属于林烽参将的“林”字令牌，入手依旧冰凉沉重。她又拿起石砧找到的那半块玉佩，将断裂的茬口轻轻贴在令牌正面那个雷霆环绕的山峦图案上。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共鸣声响起！令牌表面流转过一丝极其黯淡的蓝光！那半块玉佩也仿佛被激活，断裂茬口处残留的煞气微微波动了一下！
果然有效！令牌能感应玉佩残留的气息！这玉佩…很可能曾是陈默贴身之物，沾染了他强烈的生命烙印和煞气！
“成了！”柳轻眉精神一振，“石砧，把绳索固定好！灰隼，你带‘山’字令，在洞口警戒！石砧，你带‘雷’字令，王婶，你带‘风’字令！跟我下去！铁牛哥…”
她看向挣扎着站起来的赵铁牛。
“老子打头！”赵铁牛的声音不容置疑，他一把抓过绳索的一端，缠绕在自己仅存的左臂和腰上，“老子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
柳轻眉知道劝阻无用，将“林”字令牌郑重地系在赵铁牛腰间，又将那半块玉佩小心地塞进他胸前的衣襟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令牌护身，玉佩引路！铁牛哥，万事小心！”
她将另外两枚令牌分别交给石砧和王婶（王婶虽年长，但眼神坚定，毫不退缩）。石砧和王婶也将令牌贴身藏好，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和微弱的力量感同时涌上心头。
绳索在洞口坚固的硫磺岩柱上牢牢固定。赵铁牛咬紧牙关，用仅存的左手和牙齿配合，将绳索在身上打了死结。他最后看了一眼柳轻眉，独眼中是燃烧的火焰，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对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岩缝，纵身而下！
“放绳！”柳轻眉低喝，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石砧和王婶立刻稳住绳索，缓缓放绳。绳索摩擦岩壁，发出沙沙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赵铁牛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只有他腰间的“林”字令牌，在下降过程中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稳定闪烁的蓝色光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柳轻眉紧盯着那点蓝光，感知全力张开，捕捉着令牌和玉佩传来的任何细微波动。
下降…下降…
阴冷潮湿的气息越来越重，带着浓烈的硫磺和矿腥味。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就在脚下不远处！
突然！
赵铁牛腰间的“林”字令牌蓝光猛地一闪！变得明亮了几分！同时，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岩缝更深处猛地向上涌来！
“小心！”柳轻眉失声惊呼！
下方的赵铁牛也感觉到了！那阴风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骨髓！他腰间的令牌蓝光大盛，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将他包裹！那阴风的侵蚀感顿时减轻了大半！与此同时，他胸口的玉佩猛地变得滚烫！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指引感传来，仿佛在催促他…向左偏移！
“左！”赵铁牛在黑暗中爆吼！
上方放绳的石砧和王婶立刻调整方向！
就在赵铁牛身体向左荡开的瞬间！
嗤——！
一道凝练的、散发着微弱黑气的暗流，如同毒蛇般从他刚才的位置激射而过，狠狠撞在对面的岩壁上！坚硬的硫磺盐晶岩壁瞬间被腐蚀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是煞气凝成的暗流！”柳轻眉脸色剧变！这暗河的水流果然被深渊煞气污染了！而且蕴含着极强的腐蚀性！令牌的预警和玉佩的指引，救了他一命！
绳索继续下降。有了令牌预警和玉佩指引，赵铁牛在黑暗中如同有了眼睛，一次次避开从下方喷涌而出的煞气暗流和岩壁上突然刺出的尖锐盐晶。他腰间的“林”字令牌蓝光稳定闪烁，如同护身符。石砧和王婶腰间的令牌也随着靠近深渊气息而微微发热，发出共鸣般的微光。
终于！
噗通！
一声水响！
赵铁牛的双脚触到了冰冷刺骨的水流！
“到底了！”他沙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柳轻眉立刻顺着绳索滑下。石砧和王婶紧随其后。
三人落在一条汹涌的地下暗河边。河水浑浊湍急，散发着浓烈的硫磺恶臭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水面上不时翻滚着黄白色的泡沫和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河岸狭窄，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岩石。空间比上面更加压抑，头顶是高耸的岩顶，火把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更加微弱，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
“林”字令牌的蓝光在靠近水面后，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变得有些黯淡。但赵铁牛胸口的玉佩却变得更加滚烫，那微弱的指引感变得清晰起来——指向暗河的下游！
“是下游！”柳轻眉立刻判断，“玉佩的感应变强了！顺着水流走！”
没有退路。西人紧贴着湿滑的岩壁，沿着狭窄的河岸，艰难地向下游跋涉。石砧和王婶腰间的令牌也持续散发着微光，驱散着周围越来越浓重的阴寒煞气。河水湍急，不时有裹挟着煞气的浪花拍打上岸，溅起的黑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岩石上嗤嗤作响。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河道似乎变得更加宽阔，水流声也变得更加沉闷、宏大，如同巨兽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的煞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呼吸都带着灼痛感。令牌的光芒被压制到了极限，只能勉强照亮脚下。
突然！
赵铁牛胸口的玉佩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仿佛要燃烧起来！同时，一股极其强烈的、冰冷而贪婪的毁灭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从前方的黑暗中猛地笼罩过来！
断锏！它感应到了令牌和玉佩的气息！
“小心！”柳轻眉厉喝，手中银针瞬间捏紧！
几乎同时！
轰——！
前方宽阔的河面猛地炸开！一道由粘稠黑水和精纯煞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触手，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狠狠朝着岸边的西人横扫而来！触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岩壁上的盐晶无声化为齑粉！
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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