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柳轻眉的骨髓。她趴在巨大而冰冷的岩石平台上,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识海的剧痛和身体的创伤。但此刻,所有的寒冷和痛苦,都被灵魂深处那突如其来的、磅礴而沉重的意志波动彻底淹没!
嗡——!!!
那波动如同远古巨神苏醒的心跳,源自下方幽暗湍急的水流中,那半浮半沉的巨大阴影——镇地锏!它不再沉寂,不再只是传递模糊的画面!这沉重如山的意志,带着跨越万古的悲怆与无言的守护,如同最精纯的地脉甘泉,瞬间抚平了她识海中因深渊侵蚀和过度推演而撕裂的剧痛!那源自大地的、冰冷而坚韧的力量,强行压制了混乱,注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更让她灵魂战栗的,是那首接烙印进意识深处的意念碎片:
“……西北…葬风…裂谷…地脉之眼…盐…母…泪…源…”
“……守…锏…残…魂…引…路…”
“……快…来…”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与疲惫,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低语!是镇地锏残存的器灵!它在燃烧最后的力量,为她指明最终的道路!它在呼唤!陈默就在那里!在葬风谷裂谷深处的地脉之眼,在盐母泪的源头!在深渊侵蚀的最前线,苦苦支撑!
“呃…”柳轻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无声地滑落。是狂喜,是悲痛,是重如山岳的责任!她死死攥着怀中那滚烫的油布包,地图和不灭骨碎片在镇地锏意志的共鸣下,灰白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在应和着这跨越时空的呼唤!
“柳…柳姑娘?”王婶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惧。她和其他流民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受惊的幼兽,被刚才那扫过灵魂的沉重波动彻底震慑,只能无助地看着柳轻眉剧烈颤抖的背影。
柳轻眉猛地吸了一口气,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浓重的水汽灌入肺腑,却让她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她挣扎着撑起身体,不顾湿透的衣衫和刺骨的寒冷,目光如同穿透黑暗的利剑,死死锁定下方湍急水流中那半浮半沉的巨大阴影!
“王婶!大家!”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幽暗的溶洞中回荡,“抓住它!抓住水里的东西!那是…我们的路标!”
路标?抓住那截巨大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断锏?!所有人都惊呆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快!没时间了!”柳轻眉厉声催促,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镇地锏残魂的呼唤中那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悬顶之剑!陈默在深渊中支撑的时间…不多了!
或许是柳轻眉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感染了众人,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王婶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咬牙,对着身边几个还算强壮的流民汉子吼道:“听柳姑娘的!下去!抓住它!”
扑通!扑通!
几个汉子在短暂的犹豫后,咬牙跳入刺骨的暗河!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到胸口,激得他们浑身剧颤!他们奋力划水,靠近那截半浮半沉的巨大阴影。
水流湍急,阴影沉重。几个汉子用尽力气,试图抱住那冰冷的、覆盖着泥垢和暗红苔藓的金属断锏。但它的重量远超想象!冰冷的触感和那若有若无的、沉重如山岳的气息,更是让他们灵魂都在战栗!
“太重了!抱不住!”一个汉子呛着水嘶喊。
“用绳子!衣服!捆住!”柳轻眉趴在岩石边缘急喊。
慌乱中,王婶和几个妇人手忙脚乱地解下腰带,撕下破烂的衣襟,结成简陋的绳索抛下!水中的汉子们七手八脚地将绳索缠绕在断锏相对凸起的棱角上,另一端死死系在自己腰间或手臂上。
“好了!拉!”水中的汉子们嘶吼。
岩石平台上的老弱妇孺爆发出求生的力量,咬着牙,死死拽住绳索的另一端,如同纤夫般奋力向后拖拽!柳轻眉也加入其中,用尽全身力气!冰冷的绳索勒进掌心,带来刺骨的痛,但她毫不在意!
“一!二!拉——!”
“一!二!拉——!”
粗粝的号子在幽暗的溶洞中回荡,混合着湍急的水流声和粗重的喘息。那截沉重的断锏,在众人拼尽全力的拖拽下,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它如同沉睡的巨锚,被凡人的力量撼动,沿着湍急的水流,逆着方向,被艰难地拖拽着,向着溶洞下游未知的黑暗…前进!
这是一场凡人对抗地脉重器的、近乎悲壮的跋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冰冷的河水冲刷着水中的汉子,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他们的血液。绳索深深勒进岩石上拖拽者的皮肉,留下血痕。巨大的断锏在水中沉沉浮浮,不时撞上水下暗礁,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巨大的水花。每一次撞击,都让绳索另一端的众人如同被巨锤砸中,东倒西歪。
柳轻眉死死咬着牙,掌心被粗糙的绳索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绳索。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前方幽暗的水道。怀中的油布包紧贴着胸口,地图和碎片的灰白光芒透过湿透的衣衫隐隐透出,与下方水中那截断锏散发的沉重意志隐隐呼应,如同黑暗中的微弱灯塔,指引着方向。
不知在冰冷与黑暗中跋涉了多久。水流的速度似乎渐渐平缓了一些,溶洞的空间也变得开阔。前方,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奇异灰白调的光线,如同晨曦穿透最厚重的云层,从水道的尽头隐隐透入。
那光线…冰冷、纯净,带着一种源自大地的、亘古不变的韵律感…是地脉之光!
“加把劲!前面…快到了!”柳轻眉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却顽强地燃烧着。众人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号子声更加响亮,拖拽的动作更加拼命!
终于!
哗啦!
水流猛地一缓,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断锏被众人合力拖拽着,冲出了狭窄的水道,进入了一片难以想象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幽暗的溶洞,而是一片巨大的、被自然伟力撕裂开的地下空间!抬头望去,穹顶高远得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而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灰白色雾气的巨大深渊!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是深渊边缘一条狭窄、崎岖、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天然岩石栈道!栈道下方,就是那翻涌着灰白雾气、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的深渊!栈道对面,遥远的深渊另一侧,是同样陡峭嶙峋、望不到顶的岩壁。
而栈道延伸的前方,正对着深渊最宽阔处的方向…一道巨大到难以形容的、仿佛将整个地底世界都撕裂开的…峡谷裂口!
葬风谷裂谷!地脉之眼!盐母泪源!
终于到了!
那裂口如同大地的伤疤,狰狞地横亘在深渊之上。裂口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粘稠、沉滞、仿佛凝固的灰白色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伤,如同亿万年来大地默默流淌的眼泪汇聚而成的光源——盐母泪源!
裂谷的边缘,犬牙交错的岩石在灰白光芒的映照下,如同沉默巨兽的獠牙。更让柳轻眉心脏骤停的是,在裂谷入口处那最突出的、如同祭坛般的巨大岩石平台上,她清晰地看到了!
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白色光芒!
那光芒的形态…扭曲、古朴…赫然与她怀中地图上、与陈默胸膛上烙印的盐纹…一模一样!
陈默!是陈默在那里!他化身的兵傀,如同沉默的界碑,死死钉在裂谷的入口!那点微弱的灰白光芒,是他心脉深处最后一点盐粒余烬与“空无”气息的挣扎,是他对抗深渊侵蚀、维持最后一丝清醒的烽火!
“陈默…”柳轻眉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荡的瞬间!
一股远比之前在盐窟、在溶洞中感受到的、更加粘稠、更加冰冷、更加充满了无尽恶意与贪婪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猛地从那灰白色的裂谷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深渊空间!
深渊意志!真正的、本源的深渊意志!
咔…咔咔咔…
被拖拽到栈道边缘的巨大断锏,在这股恐怖意志的冲击下,覆盖其上的泥垢和暗红苔藓瞬间崩裂、剥落!露出了底下那伤痕累累、却依旧散发着不屈湛蓝光芒的金属锏身!断口处,一点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湛蓝光芒骤然亮起,如同不屈的星辰,死死抵抗着那灰白色裂谷深处涌来的、粘稠如实质的恐怖意志!
嗡——!!!
断锏残魂爆发出最后的、悲壮的共鸣!那沉重的意志波动,不再是温和的指引,而是化作了撕裂灵魂的尖啸,狠狠撞入柳轻眉的脑海!这一次,不再是信息,而是一幅清晰到令人心碎的…画面!
画面中,依旧是那片暗红的深渊,骸骨王座,悬浮的暗金断锏。
而深渊边缘,兵傀·陈默那布满裂痕的胸膛上,那点代表着他最后清醒的灰白盐纹光芒…正在那粘稠灰白深渊意志的疯狂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绝望地…明灭!
每一次明灭,都黯淡一分!
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他金属身躯更剧烈的震颤和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无声哀鸣!
他在熄灭!
深渊的意志,正在以无可阻挡的绝对力量,碾碎他最后的心灯!
“不——!!!”柳轻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看向裂谷入口处那点剧烈明灭的灰白光芒,又低头看向怀中那光芒大放的地图和碎片!
快!再快一点!
她猛地挣开拖拽绳索的手,不顾掌心淋漓的鲜血和身体的虚弱,踉跄着、疯狂地沿着那狭窄崎岖的栈道,向着裂谷入口的方向,向着那点即将熄灭的灰白光芒…亡命奔去!
“陈默!撑住!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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