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烟味混着机油香的清晨，她蹲在轰鸣的蒸汽机旁，手里攥着自制的听诊器——铜管那头焊着个小漏斗，正贴在锅炉壁上，听着内部气压异常的嗡鸣。
这是她来到这个蒸汽齿轮运转的世界第三天，系统任务是修复濒临爆炸的城市供暖系统，而眼前这台百年前的老旧蒸汽机，轴承己经磨出了致命的裂纹。
“用听诊器听锅炉？真是闻所未闻的修理法。”戏谑的声音从煤堆后传来，林昭转头时，正撞见一双嵌着机械义眼的眼睛。
男人戴着油污的皮质手套，工装裤膝盖处打着补丁，露出的小臂上缠着齿轮状的纹身，左手是副黄铜制的机械义肢，指节转动时发出咔嗒的轻响。
他是陆沉舟，城里最神秘的机械师。据说他能让报废的蒸汽机车重新轰鸣，却拒绝为贵族修理镀金座钟；据说他的机械义眼能看穿金属的内部结构，却总在看她时，瞳孔里的齿轮转速会慢半拍。
此刻，他正用机械手指夹着块粉笔，在蒸汽机外壳上画出复杂的受力分析图，粉笔灰落在他的油污脸上，倒添了几分野性的利落。
“你的轴承间隙超过了0.3毫米，”林昭突然开口，将听诊器的铜管指向某个隐蔽的接口，“这里的共振频率和安全阀不匹配，再烧半小时就会爆炸。”她的声音比蒸汽管道的嘶鸣更清晰，像手术刀划开铁皮的精准。
陆沉舟的机械义眼突然闪烁红光，这是他感到惊讶时的反应。他蹲下身，用机械手指敲了敲那个接口，发出沉闷的回响——果然如她所说。
“你不是普通的修理工。”他的目光落在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手术刀上，那刀刃泛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寒光。
林昭没回答，正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拆解安全阀。这把刀陪她走过万界，刀身上的刻度早己磨平，却能精准拧下锈死的螺丝。
陆沉舟突然按住她的手，机械指尖的温度透过皮革传来：“用这个。”他从工具袋里掏出个自制的套筒扳手，黄铜手柄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比你的小刀好用。”
扳手的尺寸恰好匹配螺丝，林昭的指尖触到他留在手柄上的温度，突然想起在兽人帝国，雷递给她的藤蔓药篮也是这样，带着使用者特有的体温。
蒸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升腾，她闻到他身上有煤烟与松节油混合的味道，像这个时代特有的气息，粗糙却温暖。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成了奇怪的搭档。林昭用现代力学知识计算锅炉的最佳压力值，陆沉舟则用他的机械义眼找出肉眼难辨的裂纹；她教他用听诊器判断机械故障，他教她如何用最原始的锻炉修补铁皮。有次深夜赶工，林昭不小心被蒸汽烫伤手腕，陆沉舟二话不说扯下自己的工装袖口，用浸过凉水的布巾给她包扎，机械手指触到皮肤时，特意调慢了关节的转速，生怕夹疼她。
“你这义眼，是自己做的？”林昭看着他调试义眼的焦距，镜片反射着熔炉的火光。
陆沉舟的动作顿了顿，机械义眼的红光暗了暗：“三年前，工厂锅炉爆炸，我父亲是锅炉工，为了救我……”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转动义眼的调节旋钮，“但这双眼睛能看到蒸汽的流动轨迹，也算因祸得福。”
林昭突然想起系统资料里的记录：那场爆炸是因为工厂主为了赶工期，强行超压运转，事后却把责任推给了死去的工人。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草药膏，这是用蒸汽时代的薄荷与兽人帝国的healing herb混合制成的，能加速伤口愈合：“涂在义眼接口处，能缓解摩擦。”
陆沉舟接过药膏时，机械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蒸汽机的轰鸣在车间里回荡，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心跳。
供暖系统修复的最后一夜，暴风雪袭击了城市。老旧的蒸汽管道在低温下收缩，某个接口突然崩裂，滚烫的蒸汽喷涌而出。
陆沉舟下意识将林昭护在身后，机械义臂硬生生挡住飞溅的铁皮，黄铜关节被烫得发红，他却死死盯着压力表，大喊：“快关三号阀门！”
林昭在蒸汽中摸索着找到阀门，手腕被烫出一串水泡也顾不上。当最后一缕蒸汽被截断时，两人都瘫坐在雪地里，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突然笑起来——她的白大褂沾满煤污，他的机械义臂还冒着白烟，却在漫天飞雪中，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光。
陆沉舟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用黄铜打造的齿轮吊坠，齿牙打磨得光滑圆润：“我用报废的安全阀芯做的，能……能防蒸汽烫伤。”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不安的红光，“如果你不喜欢……”
林昭抓起他的机械手，把吊坠塞进他的掌心：“帮我戴上。”
当齿轮吊坠扣在颈间时，林昭听到他机械义眼的齿轮转速突然变快，像被蒸汽吹动的小风车。她知道，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爱情——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扳手与听诊器的共鸣，蒸汽与心跳的合拍，在这个满是齿轮与汗水的世界里，笨拙却真诚地转动着。
供暖系统成功运转那天，全城的烟囱都冒出了白色的蒸汽。林昭站在车间门口，看着陆沉舟调试新安装的安全阀，阳光照在他的机械义臂上，反射出温暖的金光。
有孩子举着画跑来，画上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拿着听诊器，一个举着扳手，背景是冒着蒸汽的大烟囱。
“他们说，你们是蒸汽城的守护神。”孩子仰着脸说。
陆沉舟的机械义眼转向林昭，红光里带着笑意：“我们只是修好了该修的东西。”
林昭摸着颈间的齿轮吊坠，突然明白：无论是手术刀还是扳手，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蒸汽技术，最珍贵的从来都是那份不肯放弃的执着。而她与陆沉舟的爱情，就像这台重新运转的蒸汽机，在粗糙的铁皮与滚烫的蒸汽里，藏着最扎实的温暖。
后来，蒸汽城多了家特别的修理铺。门口挂着块牌子，左边画着听诊器，右边刻着齿轮，下面写着：“修理一切需要被温柔对待的机械与生命”。
铺子里，林昭的白大褂和陆沉舟的工装裤挂在一起，她的听诊器总放在他的工具箱旁，而他的机械义臂，永远记得为她拧开瓶盖时该用多大的力气。
有次林昭问起那个齿轮吊坠的齿牙数，陆沉舟正在给她打磨新的手术刀，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七十二齿，正好是你手腕的周长。”
他的机械义眼映着她惊讶的表情，红光里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我用义眼量过。”
蒸汽在窗外凝结成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极了他们交织的命运轨迹。在这个由齿轮与蒸汽构成的世界里，他们的爱情不需要甜言蜜语，只要听到彼此的脚步声靠近，就知道有人会递过合适的工具，有人会记得你手腕的尺寸，有人会在蒸汽弥漫的车间里，为你留一盏永不熄灭的熔炉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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