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总会森严门禁的青石板,引擎的低吼在黎明前的死寂中格外刺耳。后座上,叶澜蜷缩如虾,意识在冰火炼狱中沉浮。心口那枚深蓝色的蓝菊花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暗紫色冰裂纹的包围中妖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抽走她一分生命力。鲜血混着辐射荧光的暗紫从唇角不断溢出,浸湿了前襟。
周天翊推门下车,动作快得带起风声。他绕到后座,一把拉开车门。昏暗的光线下,他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精准地刺向叶澜心口那枚刺目的烙印。那朵深蓝的菊,在辐射的微光中,如同嘲讽的狞笑。
他下颌线绷紧如刀,眼中翻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但下一秒,那杀意被更深的、冰冷的决断压下。他俯身,动作近乎粗暴地将叶澜从后座抱出。她浑身滚烫,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心口的烙印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掌心。
“阿坤!”周天翊的声音低沉如冰,“封锁听涛轩!一只苍蝇都不准进出!”
“是!”阿坤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凶兽。雷豹的死和眼前叶澜的惨状,将他的悲痛与暴戾点燃。他立刻拔枪,带着浑身未散的血腥气,如同门神般杵在听涛轩门口。
听涛轩内,灯火通明。
叶澜被放在那张宽大的红木榻上,身体因剧痛而间歇性抽搐。心口的蓝菊烙印光芒更盛,辐射的暗紫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向脖颈和手臂蔓延,皮肤下隐隐透出不祥的幽蓝。
周天翊站在榻边,眼神沉冷如渊。他没有叫总会的西医(星轨租界的违禁品来源己断),也没有用蓝菊夫人留下的冰髓针(那盒子被他进门时一脚踢飞,撞在墙角碎裂)。他解下腰间那枚刻着白虎咆哮的青铜扳指,用力按在榻边一个不起眼的、形似罗盘的青铜凹槽里。
“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械转动声从地下传来!
红木榻旁边的地板无声滑开,升起一座造型奇诡的金属仪器!主体是暗沉的青铜色,布满星辰般的银色铆钉,核心处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流转着七彩光晕的冷核结晶!仪器伸出三根弯曲的、如同鹤颈般的青铜臂,臂端镶嵌着打磨光滑的水晶透镜,散发出柔和却强大的能量场。仪器底座蚀刻着振翅欲飞的朱雀图腾——这是朱雀悬空寺的尖端秘宝,“醒骨溯光仪”!
周天翊竟在听涛轩地下藏了如此重器!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与朱雀悬空寺有何关联?
他动作迅捷而精准。扳动仪器侧面的几个符文旋钮,悬臂上的水晶透镜调整角度,聚焦在叶澜心口的蓝菊烙印上。七彩的冷核光晕透过水晶,化作几道凝练的光束,如同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那妖异的烙印!
“滋——!”
光束与烙印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激烈的能量湮灭声!蓝菊烙印剧烈闪烁、扭曲,仿佛活物般挣扎!叶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
周天翊眼神不变,手指在旋钮上急速微调。光束的强度和频率不断变化,如同精密的锁链,一层层缠绕、压制、剥离那烙印中蕴含的恶毒辐射能量!同时,仪器底座逸散出的温和能量场笼罩叶澜全身,暂时护住她濒临崩溃的心脉。
这是一场无声而凶险的拉锯战!悬空寺的科技对抗蓝菊夫人的符文剧毒!
叶澜的意识在剧痛和仪器能量的拉扯下,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
沙漠,烈日灼沙。 热浪扭曲了视线。耳边是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和战友的嘶吼。“夜鹰!三点钟方向!RPG——!” 副队长老猫的吼声撕裂空气。她猛地扑倒身边的观察手,灼热的气浪和破片擦着头皮飞过,沙土劈头盖脸砸下。浓烟中,老猫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却死死抱着冒烟的发射筒残骸,对她咧嘴一笑,满口是血:“…赚了…头儿…活下去…”
百乐门后台,脂粉香气刺鼻。 破锣嗓子火烧火燎。莉莉尖酸的嘲笑钻进耳朵:“就这嗓子也配叫白玫瑰?给周爷提鞋都不配!” 她对着镜子,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脸上却堆起最完美的职业假笑。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静园结构图在脑中旋转。 地底深处,那个巨大的旋涡标记散发着毁灭的红光。蓝菊夫人冰冷的声音在回荡:“钉死他…否则…” 母亲模糊的侧影在蓝光中若隐若现,发髻上的蓝菊花瓣片片凋零…
“呃啊——!” 现实中,叶澜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布满血丝,残留着沙漠的硝烟与静园的猩红!心口的剧痛将她拉回现实!
周天翊的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醒骨溯光仪的光束己强行剥离了大部分烙印中的辐射能量,但那朵蓝菊的核心一点深蓝,却顽固如跗骨之蛆,死死钉在心脉附近,仪器光束稍一触碰,叶澜便痛不欲生,心脉也会随之衰竭!
常规手段无效!
周天翊眼中厉色一闪!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玉盒!盒内铺着明黄绸缎,上面静静躺着九根细如牛毛、通体流淌着温暖金芒的长针!针尖一点赤红,如同凝固的火焰!
醒骨金针!朱雀悬空寺秘传,以自身精血为引,活死人肉白骨的禁忌之术!代价巨大!
周天翊毫不犹豫,并指如刀,在自己左手腕脉上狠狠一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他将手腕悬于玉盒之上,炽热的鲜血浇淋在九根金针之上!
“嗡——!”
金针遇血,发出清越的嗡鸣!针身流淌的金芒瞬间转为炽烈的赤金!针尖那点赤红如同活了过来,跳跃着生命之火!
他眼神专注到极致,右手快如闪电!拈起第一根赤金针!
“噗!”
针尖精准无比地刺入叶澜心口蓝菊烙印的正中心!那点顽固的深蓝猛地一缩!
“呃!”叶澜身体剧震,仿佛灵魂被刺穿!
周天翊动作不停!第二针!刺入烙印上方一寸!第三针!刺入下方!第西针!左…第五针…右…第六针…第七针!
七根赤金针,以北斗七星之阵,深深刺入叶澜心口周围!形成一个赤金色的牢笼,将那点深蓝死死困在中央!每一针落下,都带着周天沛炽热精血的磅礴生命力,强行镇压、中和那点深蓝的辐射剧毒!
叶澜的惨叫变成了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颤抖,但心口那蔓延的暗紫色冰裂纹,其扩散之势终于被强行遏止!蓝菊烙印的光芒被赤金针阵压制,黯淡下去。
周天翊的脸色随着精血的流失和心神的巨大消耗,迅速变得苍白。他拈起第八根针,手己微微颤抖。这一针,需刺入心脉,引自身精血灌入,彻底激发叶澜体内残存的生机,拔除烙印最后一丝根须!凶险万分!
就在针尖即将刺下的瞬间——
“噗!”
叶澜因剧痛而痉挛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周天翊染血的左手腕!滚烫的鲜血沾满了她的指尖!
前世今生,无数画面在她混乱的意识中轰然碰撞、炸裂!
沙漠里老猫濒死的嘱托…百乐门镜中强撑的笑脸…静园地底毁灭的旋涡…还有眼前这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眼睛…以及手腕上那滚烫的、带着他生命温度的鲜血…
一个沙哑的、破碎的、却带着前世烙印般决绝的字眼,从她染血的唇间艰难挤出:
“…值…得…吗…?”
“值得吗?”
三个字,轻如蚊蚋,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周天翊紧绷的神经上!他刺向叶澜心脉的第八根金针,悬停在半空,针尖距离她的皮肤不足半寸!那炽烈的金芒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
值吗?用悬空寺秘宝?用醒骨金针?用自身精血?去救一个身份成谜、浑身是刺、心口还烙着死敌印记的女人?一个他本打算用来当诱饵的“金丝雀”?
他目光死死锁住叶澜涣散的瞳孔。那双眼里,此刻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被剧痛和记忆撕裂后的脆弱与茫然,还有一丝…前世硝烟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对牺牲的诘问。
时间仿佛凝固。赤金针的光芒在两人之间跳跃。周天翊手腕上的鲜血,顺着叶澜无意识紧扣的手指,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她心口赤金色的针阵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每一滴血落下,都像在针阵上添上一笔。那滚烫的血液并未被皮肤吸收,也未滑落,而是诡异地沿着七根金针构成的轨迹,自行流淌、勾勒!七滴血珠,如同有生命般,在针阵中心,那被压制的蓝菊烙印上方,汇聚成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用鲜血书就的——
“镇”字血符!
符成瞬间!
“嗡——!”
七根赤金针同时发出低沉的共鸣!金光大盛!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周天翊精血意志的镇压之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磨盘,狠狠碾向那点深蓝烙印的核心!
“啊——!”叶澜发出一声短促至极的惨哼,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下去!心口那点深蓝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被赤金色的血符彻底镇压、封印!暗紫色的冰裂纹停止了蔓延,颜色也转为一种沉寂的暗灰色。
成功了?暂时封印了?
周天翊看着叶澜心口那枚被赤金血符镇住的蓝菊烙印,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依旧在渗血的伤口,再看向悬停在半空、光芒己有些黯淡的第八根金针,以及玉盒中那根从未动用的第九针…
他最终没有刺下那第八针。
他缓缓收回金针,放入玉盒。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扯下布条,草草包扎了自己手腕的伤口,血迹迅速在布条上洇开。
阿坤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汤药。
周天翊接过药碗,走到榻边。他俯视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脸色灰败的叶澜。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极其粗暴地捏开她的下颌,将那碗滚烫的、气味刺鼻的汤药,毫不犹豫地、近乎灌刑般,给她硬灌了下去!
药汁顺着叶澜的嘴角溢出,混合着暗紫色的血丝。
灌完药,周天翊将空碗丢给阿坤。他最后看了一眼叶澜心口那枚被血符镇压的烙印,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深不可测。他转身,走向门口,声音低沉地留下一句命令,如同淬了冰:
“看好她。”
“她心口那朵‘花’…”
“在静园戏唱完之前…”
“只能开在我眼皮底下。”
“若再有人碰…”
“无论谁…”
“杀。”
他推门而出,身影融入门外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手腕包扎处的血迹,在门缝透入的微光中,刺目惊心。
榻上,昏迷的叶澜,在药力和金针血符的双重作用下,呼吸似乎平稳了些。但心口那枚被赤金“镇”字血符封印的蓝菊烙印,其边缘,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深蓝色流光,如同不甘的毒蛇,正沿着血符的笔划边缘,极其缓慢地…蜿蜒游动。
静园的戏台尚未搭好,心口的烙印,己成了另一座更凶险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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