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翊低沉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戳进叶澜的耳膜,也砸在疤脸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股带着雪茄余烬气息的温热呼吸拂过耳廓,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
大厅死寂。血腥味混合着酒气,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地上两具尸体的血泊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缓慢扩散,触目惊心。阿坤的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疤脸刘,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所有总会成员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天翊和叶澜身上,屏息等待着裁决。
叶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喉咙的刺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志力。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周天翊要的是情报,是疤脸刘勾结日本人的铁证!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强迫自己抬起因寒冷和紧张而颤抖的手,指向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疤脸刘,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周…周先生!是他!是他和那个藤原…藤原一郎!在‘暗香阁’…谈军火!还有…还有法租界探长的名字!” 她刻意将“藤原一郎”的名字咬得很重,这是黑龙会上海分会副会长的名字,分量足够重!
“放屁!臭血口喷人!” 疤脸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嘶吼,脸上的刀疤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周先生!别听她胡说!她是奸细!是日本人派来挑拨离间的!她…”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疤脸刘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右边耳朵上方爆开一团血花!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带走了半只耳朵和一片头皮!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和头,在地上疯狂打滚,哀嚎不止。
开枪的是阿坤。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枪口甚至没有明显的抬升动作。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地上翻滚惨叫的疤脸刘,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再说一个字,下一枪打嘴。” 周天翊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看疤脸刘一眼。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叶澜,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继续。时间不多。”
冷汗瞬间浸透了叶澜冰凉的后背。阿坤的枪法冷酷精准,疤脸刘的惨叫如同背景音,更衬托出周天翊那掌控生死的漠然和残忍。
叶澜知道,必须拿出真东西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夜莺”的分析能力高速运转。她必须提供足够份量、足够具体的情报,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特工”的思维模式!
“军火…是三八式步枪…还有…还有掷弹筒…” 她回忆着原主记忆碎片里模糊听到的词汇,结合对这个时代武器的了解,嘶哑地说出,“数量…数量很大…藏在…藏在吴淞口废弃的‘三号码头’仓库…外面…外面堆着棉花包…是…是三天后…子夜交接…” 她将时间、地点、伪装方式尽可能具体化,增加可信度。
“名字。” 周天翊打断她,言简意赅。
叶澜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咽了口唾沫,喉咙火辣辣地疼:“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华探长…杜…杜月生?” 她故意将名字说得有些犹豫,仿佛记忆模糊,实则是为了观察周天翊的反应。杜月生这个名字,在原主记忆里非常清晰!这是法租界华探长里一个颇有权势的人物。
周天翊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难以捕捉,但叶澜敏锐地捕捉到了!是确认!这个名字戳中了要害!
“还有…还有…” 叶澜决定再加一把火,抛出最敏感的信息,“他们…他们还提到…要…要在下个月…制造混乱…在闸北…好像…好像跟什么纱厂罢工有关…” 这是原主记忆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她并不完全清楚具体计划,但“制造混乱”和“纱厂罢工”这个组合,足以引起周天翊的高度警惕!这明显是日本人惯用的渗透和破坏手段!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己经是大忌,还要利用工潮制造混乱?这简首是在掘兴隆总会的根基!不少原本对疤脸刘还抱有一丝观望态度的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疤脸刘的惨嚎己经变成了绝望的呜咽,他知道,彻底完了!白玫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催命符!
周天翊沉默着。他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在叶澜苍白、沾着泥污和冷汗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在评估她这个人的价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叶澜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她强撑着站立的身体己经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她知道,自己的筹码己经全部抛出,生死就在周天翊一念之间。
终于,周天翊移开了目光,转向在地上因剧痛和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的疤脸刘。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疤脸刘,”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吃里扒外,勾结日寇,图谋不轨。按总会规矩,该当何罪?”
一个站在前排、穿着绸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立刻躬身回答,声音洪亮:“回周先生,三刀六洞,沉江喂鱼!”
“三刀六洞!沉江喂鱼!” 大厅里响起一片低沉而整齐的应和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疤脸刘发出绝望的哀嚎,挣扎着想爬过来求饶,却被阿坤一脚狠狠踩在背上,动弹不得。
周天翊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拖下去。处理干净。”
“是!” 阿坤应声,如同拖死狗一般,揪住疤脸刘的衣领,将他在地上拖行,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疤脸刘的哀嚎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总会深不见底的回廊尽头。等待他的,将是比白玫瑰遭遇的更残酷百倍的死亡。
处理完叛徒,周天翊的目光重新落回叶澜身上。
叶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疤脸刘死了,她的价值呢?
周天翊缓步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叶澜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雪茄和冷冽气息的味道,极具压迫感。他伸出手,那只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修长而有力。
叶澜以为他要做什么,身体瞬间绷紧!
然而,那只手只是在她肩膀上极其短暂地、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
“你,” 周天翊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却仿佛带着一种烙印般的宣告,“做的不错。”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她湿透狼狈、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阿坤。”
“爷。”
“带她去后面。收拾干净,找个大夫。” 周天翊的语气不容置疑,“给她安排个房间。从今天起,她留在总会。”
说完,他不再看叶澜一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重新踏上那猩红的地毯,走向台阶之上的太师椅。仿佛刚才的血腥裁决和生死博弈,只是他日常处理的一件琐事。
大厅里的众人看向叶澜的目光瞬间变了。轻蔑和审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能被周先生亲口说“做的不错”,能在疤脸刘的灭口下活下来并反戈一击,还能被留在总会…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阿坤收起枪,走到叶澜面前,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白小姐,请跟我来。”
叶澜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听到周天翊那句“留在总会”时,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然而,这松懈带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失血、寒冷、惊吓、精神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所有的负面状态如同溃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只来得及看到阿坤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似乎闪过一丝错愕,以及他下意识伸出的、试图扶住她的粗壮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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