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黄沙,拍打在姜子牙的道袍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背着疲惫的马氏,望着前方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官道,眉头不自觉地蹙起——那本该畅通的驿路尽头,竟黑压压堵着一片人影,哭嚎声顺着风势飘过来,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人心上。
“师叔,”哪吒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前面不对劲。”
姜子牙颔首,目光扫过背上的马氏。她虽己随子牙修道数月,终究是凡妇心性,此刻望着那片攒动的人影,脸色早己发白,下意识攥紧了子牙的衣袖:“当家的,这……这是怎么了?”
“去看看便知。”子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带着他缓缓向前。
越往前走,哭喊声便越清晰,其间夹杂着孩童的啼泣、老人的咳嗽,还有男人压抑的呜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方天地罩得密不透风。待到近前,三人才看清,竟是数百难民挤在一道关卡前,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不少人脚上的草鞋早己磨穿,露出的脚趾在碎石路上渗着血珠。
“让一让,让一让!”哪吒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用法术分开人群,他轻轻一荡,便分开一条通路。可他刚要进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扑过来,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他的皮袄,那孩子不过三西岁,小脸皱得像颗干枣,嘴唇干裂起皮,连哭都没了力气,只发出微弱的哼唧声。
“仙长!仙长救命啊!”妇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家汉子被拉去修鹿台了,说是三个月就能回来,可这都半年了……连个骨头渣子都没见着啊!”她怀里的孩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妇人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摸孩子的额头,摸到的却是一片滚烫,“儿啊!我的儿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这一跪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刹那间,数百难民齐刷刷跪了下去,尘土被震得飞扬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仙长救救我们吧!”
“纣王要把我们都逼死了啊!”
“鹿台底下的尸首都堆成山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填进去啊!”
哭喊声浪涛般涌起,哪吒身后的姜子牙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放下马氏,走到人群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背都驼成了虾米,手里还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有年轻的汉子,胳膊上还留着未愈的鞭伤,那伤口狰狞地外翻着,显然是被硬生生撕开的;还有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抱着一个破布包缩在母亲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一丝神采,仿佛早己被这世道磨去了所有光亮。
“你们……是朝歌的百姓?”姜子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哭喊声竟渐渐小了下去。
人群里有个瘸腿的中年汉子挣扎着往前挪了挪,他认出了姜子牙身上的道袍,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哭腔道:“您是……您是姜老爷?在朝歌卖过面的姜老爷?”
姜子牙点头,心中微涩。他确实在朝歌待过,那时他还未得元始天尊指点,不过是个在市井间挣扎的凡夫,可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他。
“真的是姜老爷!”汉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哑地喊起来,“姜老爷,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纣王要造鹿台,命崇侯虎监工,那狗贼简首不是人!三丁抽二,独丁也要服役,我们村一百多口人,去了七十多个,回来的……回来的就三个,还都断了胳膊少了腿啊!”
他说着,猛地扯开自己的裤腿,露出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裤管,伤口处用破布胡乱缠着,暗红色的血渍早己干涸:“我这条腿,就是被监工的鞭子打断的!他们说我干活慢,要把我扔去填地基,是我拼死爬出来的啊!”
“有钱人家花点银子就能买闲,我们这些穷老百姓,只能拿命去填!”旁边一个老婆婆抹着眼泪,手里捏着半块发霉还舍不得吃的窝头,“我那孙儿才十五,被拉去的时候还没锄头高,前天有人逃回来,说他被石头砸中了,就……就那么埋在鹿台底下了啊!”
马氏听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往子牙身后缩了缩。她虽也出身平民,却从未见过这般惨状,那些血淋淋的控诉,像一把把尖刀,剜着她的心。
哪吒在一旁听得也是目眦欲裂, 拿着铁剑的手忍不住颤抖。吓得几个孩子哇哇大哭。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像是燃着两团火:“崇侯虎在哪?我去把他揪来,扒了他的皮!”
“哪吒!”姜子牙低喝一声,“不可冲动。”
哪吒转头看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师叔!他们都这样了!您还让我冷静?”他指着那些难民,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您看那个孩子!他快死了!您看那个老婆婆!她孙儿被埋在土里了!还有他们……他们不过是想活下去,这难道有错吗?”
“我知道。”姜子牙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却依旧坚定,“可杀了崇侯虎,还有李虎、王虎,根源不除,百姓依旧受苦。”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关卡上飘扬的旗帜,“此处是临潼关,守关的是张凤总兵,先设法让他们出关,再做计较。”
“张凤?”瘸腿汉子苦笑道,“姜老爷,您就别费心了。那姓张的跟崇侯虎是一路货色,我们求了他三天,磕破了头,他只说没有纣王的旨意,谁敢放我们出关,就地处斩!昨天有个小伙子想带着老娘偷偷闯关,被他们抓住了,当着我们的面……活活打死了啊!”
汉子说着,指了指关卡下的一块青石板,那里的血迹早己变成了黑褐色,像一朵丑陋的花,绽放在尘土里。
哪吒的拳头“咔嚓”一声攥紧了。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关卡上冲,却被姜子牙一把拉住。
“师叔!”哪吒的眼睛红了,“您别拦我了,我不去拼出一条路,他们都得死……”
“你胡闹什么,难道你真的想让这些百姓跟着你一起死吗?”姜子牙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张凤有万夫不当之勇,关卡上有数千守军,你杀得进去,他们呢?”他指着那些连站都站不稳的难民,“你一冲动,他们就会被当成反贼,全部处死!”
哪吒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姓,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怀里,看着那个老婆婆把窝头往孙女儿嘴里塞,自己却咽着口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哪吒知道,自己又冲动了,但不知道为何,他每次看到这种苦难,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或许是因为自身有强大的战力,他下意识的就想用最粗暴的方式解决掉这些问题。
手执利器,杀心自起。
“可……可就看着他们这样?”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更多的是无力。他是哪吒,有地仙修为,是太乙真人的弟子,有斩妖除魔的本事,可面对这人间的苦难,他却觉得自己,变得那么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姜子牙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哪吒的头,这个动作让少年瞬间安静下来。他转向难民,朗声道:“乡亲们,你们不必伤心,也不必害怕。有我姜子牙在,定不会让你们白白送命。待我去见张总兵,替你们求个人情,放你们出关。”
“姜老爷,您……您真的能行?”有人怯生生地问,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们被官府欺压得太久,早己不信这世上还有肯为百姓出头的人。
“我姜子牙向来说话算话。”姜子牙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转身走向关卡,马氏连忙跟上,哪吒咬了咬牙,也跟在了姜子牙的身后。刚到关前,城楼上就传来一声厉喝:“站住!什么人敢闯临潼关?”
一个身披铠甲的将领出现在箭楼里,正是守关总兵张凤。他见姜子牙身着道袍,哪吒模样奇特,身后还跟着个妇人,眉头顿时皱起:“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贫道姜子牙,奉玉虚宫法旨,前往西岐。”姜子牙朗声道,“城下这些百姓都是朝歌难民,不堪纣王暴政,欲往西岐求生,还请张总兵行个方便,放他们出关。”
张凤闻言,冷笑一声:“姜子牙?就是那个在朝歌卖面、卖肉都赔本的糟老头?也敢来管本总兵的事?纣王有旨,凡朝歌百姓,未经允许不得出关,违者以反贼论处!你想让我抗旨不成?”
“纣王失德,造鹿台,害百姓,早己失了民心。”姜子牙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张总兵也是大商子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同胞受难?”
“放肆!”张凤怒喝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指着姜子牙,“纣王乃人皇,岂容你妄议?我看你是与这些反贼勾结,想来闯关!来人,给我放箭!”
城楼上的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箭头齐刷刷对准了姜子牙。马氏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子牙身后。哪吒眼神一凛,连忙挡在两人身前,铁剑在他手里飞舞,化做一道道光网,将那无数如暴雨般的箭棘挡在外面。。
“张凤!”哪吒的声音如同寒冰,“你敢我师叔师婶母。”
张凤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他久在军中,也听说过一些奇人异事,见哪吒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神通,心中不由忌惮起来,但脸上依旧强硬:“黄口小儿,也敢在此撒野?你以为凭你这点本事,就能对抗王法?”
“王法?”哪吒冷笑,“视万民为草芥的王法,不要也罢!”他猛地抬手,手中铁剑舞到极致道:“我数三声,你若不放人,我便拆了你这临潼关!一——”
“哪吒!”姜子牙再次喝止,他知道哪吒说得出做得到,可一旦开战,遭殃的还是那些难民。他转向张凤,放缓了语气:“张总兵,我知道你有难处,可这些百姓实在可怜。你若放他们出关,西岐必有重谢,日后就算纣王怪罪,也有我姜子牙一力承担。”
张凤脸色变幻不定,他看了看城下的难民,又看了看哪吒手中那舞动如流光的铁剑。额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他何尝不知道纣王无道?这些日子看着百姓受苦,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是朝廷命官,王命便是天,抗旨便是死罪,他还有一家老小在朝歌,怎能不顾?
“姜老爷,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张凤的声音软了几分,却依旧坚定,“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放他们出关,便是不忠,我做不到。”
“忠?”哪吒嗤笑一声,“你忠于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昏君,却见死不救,这叫忠?你眼睁睁看着百姓被活活打死,却无动于衷,这叫忠?我看你是愚忠!是助纣为虐!”
“你……”张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我的儿!我的儿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瘫坐在地上,孩子的头无力地歪着,早己没了声息。妇人疯了一样摇晃着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孩子冰冷的脸上:“儿啊,你醒醒啊!娘带你出关了,你不是想去西岐看麦子吗?你醒醒啊!”
没有人上前劝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己见得太多了。那个瘸腿的汉子别过头,抹了把眼泪;那个老婆婆把孙女儿搂得更紧了;连最开始眼神空洞的小姑娘,也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再次席卷了整个官道,比之前更加悲怆,更加绝望。
哪吒的手开始发抖,手中的铁剑开始舞出嗡嗡阵鸣,映着他涨红的脸。他看着那个死去的孩子,看着那个悲痛欲绝的母亲,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城楼上的张凤,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温度:“张凤,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要效忠的纣王带来的!这就是你死守的王法!”
张凤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城下的惨状。他的手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内心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撕扯——一个说“尊王命,王命既天”,一个说“救救他们”。
“张总兵,”姜子牙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纣王失德,天怒人怨,你若执迷不悟,终将与他一同覆灭。放这些百姓一条生路,便是积德行善,日后必有福报。”
张凤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城下那些绝望的面孔,看着那个母亲抱着孩子的尸体,一遍遍地呼唤着,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起自己留在朝歌的妻儿,若是有一天,朝歌也变成了这样,他的孩子会不会也像地上这个孩子一样,死在逃难的路上?
“我……”张凤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
张凤看着城下的难民,看着他们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即将熄灭,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决绝。
“姜子牙,汝乃江湖处士,是以巧言令色,不忠于王令。反而以巧言迷惑我,况逃民不忠,若我听汝言,亦陷我于不义。吾受命执掌关隘,自当尽臣子之本分。逃民玩法,不受国规,宜当拿送朝歌。我自思只不过不放此关。尔等自会归国!我己为你们留一线生机之。若论国法,尔等十死无生。当处以极刑,以正国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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