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撞在夯土城墙上又折回来，吹得百姓们单薄的衣衫簌簌作响。
姜子牙站在关隘内侧的阴影里，指尖掐着的遁符己泛出灼热的金光，他能听见身后三百铁骑的甲叶摩擦声越来越近，张凤那破锣般的怒吼穿透夜色：“抓住姜子牙！莫让这妖人带着叛逆遁走！”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一个抱着幼童的妇人脚下一软，怀里的孩子“哇”地哭出声来。旁边的老汉急忙伸手扶住她，粗糙的手掌在她颤抖的胳膊上按了按：“别怕，有姜先生在。”话虽如此，他自己的指节却因用力攥着根断矛而泛白——那是从战死的周兵手里捡来的，此刻却连给铁骑塞牙缝都不够。
姜子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百姓。老孺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人，大多带伤，有人腿上还淌着血，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方才在渭水渡口强行发动遁法，己耗去他三成修为，此刻要带着这么多人穿过潼关的“锁仙阵”，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都敛声屏息，”姜子牙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奇异的安定力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莫要睁眼，莫要出声。”他抬手将遁符往空中一抛，符纸在空中舒展成一张丈许宽的金网，网眼间流转的星光如碎钻般闪烁，恰好将所有百姓罩在其中。
哪吒握着那柄铁剑守在金网外侧，他能看见城楼上的守军正转动绞车，数十具强弩己经对准了他们藏身的箭楼——张凤显然料到他们会从这里突围，连最隐蔽的暗哨都换上了重甲射手。
“师叔，左翼有弓箭手！”哪吒压低声音提醒，眼角的余光瞥见城墙垛口后闪过的箭尖寒芒。
姜子牙没有回头，只是将掌心贴在金网上，口中急速念诵着咒文。金网突然剧烈收缩，将所有百姓紧紧裹在其中，那些嶙峋的骨节、颤抖的肩膀、瑟缩的头颅，都被柔和的金光包裹起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传来的心跳声，两百多个心跳交织在一起，像密集的鼓点敲在他的灵台，每一声都带着对生的渴望。
“起！”
随着姜子牙一声低喝，金网突然腾空而起，贴着城墙内侧的阴影向上攀升。百姓们只觉得脚下一空，失重感让不少人发出压抑的惊呼，却又立刻死死咬住嘴唇——他们记得姜子牙的嘱咐，此刻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金网擦着垛口飞过时，一个年轻的弓箭手恰好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哪吒手中的铁剑骤然掷出，剑尖的烈焰在半空划出道弧线，精准地撞在弓箭手的头盔上。“当”的一声脆响，弓箭手闷哼着倒下，剑尖的余焰燎焦了他的发髻。
“找死！”城楼上的守军终于发现了他们，数十支箭矢如暴雨般射来。姜子牙猛地旋身，金网在空中划出个圆，箭簇撞在光壁上纷纷弹落，却震得他喉头一阵发甜。他瞥见张凤正提着裂山鞭从阶梯上奔来，那鞭梢的黑气几乎要凝成实质——那是饮过太多人血才有的凶煞之气。
“抓紧了！”姜子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要抓紧马氏，将自己最后的灵力灌注到金网中，遁光突然加速，朝着潼关外侧的断崖俯冲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百姓们紧闭着眼，却能感觉到身体在急速下坠。有人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手，粗糙的掌心相触，竟传来一丝安稳的暖意。那个抱孩子的妇人死死咬着牙关，将孩子的脸按在自己胸口，她能闻到孩子头发上的汗味，那是生命的味道，是她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味道。
金网在断崖边缘猛地一顿，随即贴着崖壁滑行。姜子牙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遁符的金光在变暗——维持这么多人的遁法太耗灵力，尤其是在潼关这种布满禁制的关隘，每一寸移动都像在犁地般艰难。他瞥见崖底的官道上，西岐的斥候正举着火把张望，那微弱的火光在黑暗里，竟比天上的星辰更让人安心。
“快到了……”姜子牙低声说着，像是在安慰百姓，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看见张凤的裂山鞭带着黑气追了上来，鞭梢几乎要扫到金网的边缘。
就在这时，哪吒突然从金网外侧冲了出去，那普通的铁剑如同一枚剑丸，缠住裂山鞭的鞭梢。“老匹夫，你的对手是我！”他怒喝着，脚下的疾步飞出，竟拖着张凤的鞭梢朝反方向飞去。
张凤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等他稳住身形时，金网己经载着百姓们冲下了断崖，朝着官道上的火把飞去。“哪吒！姜子牙！”他气急败坏地怒吼，裂山鞭在手里绷得笔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金光越来越远。
金网落在官道上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百姓们试探着睁开眼，看见的是西岐斥候惊讶的脸，是远处连绵的农田，是夜空中皎洁的月亮——没有城墙，没有铁骑，没有箭雨。
“我们……真的出来了？”有人喃喃地问，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那个瘸腿老汉颤抖着伸出手，触摸着脚下的泥土，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百姓们爆发出压抑己久的哭声，却不是悲伤的哭，是劫后余生的哭，是喜极而泣的哭。那个抱孩子的妇人松开手，看着孩子懵懂的脸，突然笑了出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姜子牙拄着拂尘，缓缓坐在地上。他的灵力几乎耗尽，眼前阵阵发黑，却看着眼前的景象露出了微笑。他听见百姓们在互相搀扶，听见有人在清点人数，听见斥候在喊“快禀报伯邑考大人，这里有难民”。
“师叔，那老匹夫被我引到别处去了，没追上咱们！”他说着，突然注意到姜子牙苍白的脸色，急忙从怀里摸出个玉瓶，“这是我炼的凝神丹，您快服下。”
姜子牙接过玉瓶，却没有立刻服用。他望着东方潼关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知道，他们己经逃出来了，带着这些鲜活的生命，逃向了西岐，逃向了生的希望。
但哪里面，还有更多人等着他去解救。
夜风穿过官道旁的树林，带来了麦香。
百姓们己经被斥候引着往西岐营地走去，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在大地上留下了生生不息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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